“血斑左线腿”以柔克刚
◆秦维宪
1974年白露前夕，我弟弟的同学小豆子从杭州三宝抓了十几只蟋蟀，兴冲冲拿来让我鉴别。我将虫儿一一倒进盆里，选出6条大虫，并告知小豆子，三宝自南宋建都临安（今杭州）以来，虫杰地灵，英才辈出，今日见之，果然名不虚传。小豆子闻言大喜，遂让我从6条大虫中挑选一条，作为酬谢。
我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大虫，最后认准一条怪虫，但见此虫尚未定色，精神萎靡不振，左大腿与肚子仅连着一根线，且艰难地拖着这条腿在盆里缓缓爬行。然而，此虫决非等闲之辈，我刚上小学时，就听我的玩虫启蒙老师——旧上海品虫大亨卖香烟老头说过，即《虫谱》上称之“线腿”，其分为双线腿和单线腿，又名“八仙腿”，平时线腿如脱，大凡遇到劲敌，立马线腿复常，有万夫不当之勇，其中尤以“左线腿”为甚。而小豆子赠我的正是“左线腿”，更令人惊异的是，此虫六爪上血迹斑斑，无论主人用什么草引它，从不轻易鸣叫，我便取名“血斑左线腿”。
随着中秋花好月圆，我见“血斑左线腿”已底板干老，便在弄堂里向众“虫迷”叫阵。“虫迷”们纷纷捧着自己的爱将，前来迎战。他们看到“血斑左线腿”，几乎都嘲笑我是“傻冒”，偏偏养了一条病恹恹的残废虫！
我闻言暗暗好笑，请“虫迷”的爱将入盆开斗，孰料“血斑左线腿”刚才还像鬼一样猫着，甫听到虫鸣，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拢线腿，勇猛冲锋，仅一个“夹单”，或两只“喷夹”，便将敌手斗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整整一个月，“血斑左线腿”节节取胜，稳坐弄堂里“虫王”交椅，还咬死好几条大虫。
10月下旬，南汇路“扒牙”从七宝花高价买来一条如同“油葫芦”般的“大紫青”，恶狠狠前来叫板。我揭开对方盆盖，不禁冷汗淋漓，对方足足比“血斑左线腿”大出半个头。古人云：“小不斗大，嫩不拼老”，但“扒牙”下的赌注，乃是清末民初的苏州天乐盖盆，我为了得到该盆，咬咬牙放下“血斑左线腿”。
双方恶虫入盆，也不起叫，迎头咬成一团，连打几只“滚夹”。时值晚秋，两将虽已廉颇老矣，然英勇不减壮年，又咬了几只“盘夹”后，“大紫青”突然将“血斑左线腿”捉了一只“猪猡”，沉沉地压敌手于身下。观众见状，均云“血斑左线腿”必下风无疑，谁知它六爪仰天，狠咬“大紫青”肚皮，“大紫青”疼得肚子开裂，珠水点点，立即松开敌手。“血斑左线腿”乘胜追击，居然一口咬住“大紫青”的右大腿，再奋力向里一抽，活生生将敌手的大腿咬下，一刹那，“大紫青”已奄奄一息……
如今，当年“扒牙”输给我的“天乐盖”已成为我家蟋蟀盆中的镇家宝盆，而“血斑左线腿”以柔克刚的战斗，则说明了“虫不可貌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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