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很多世纪以前,还没人想到把蟋蟀放进罐子里,用菣草撩拨它们去战斗,那时它们的鸣唱,或是当每年某时它们出现在家里,都可以驱走孤独,这使得蟋蟀在中国人的生活中具有独特的位置。在三千年前编纂的《诗经》里,有一首诗讲到蟋蟀: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 “虫友”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它包括通过蟋蟀成为朋友的人,以及成为人类朋友的蟋蟀。不止小傅一个人对我说,他的蟋蟀就是他的朋友,他如何让它们开心,他如何知道它们很开心,它们如何知道他的关心,以及他如何按照贾似道所建议的,先把芝麻嚼碎了再喂养它们,就像母亲有时喂养婴儿那样。但蟋蟀是朋友而非婴儿。而这正是蟋蟀爱好者(不像有些宠物爱好者那样)不会忘记的一点。因为,除了“五德”,它们还有“三反”。 记得吗,“五德“显示的是蟋蟀和人的共性?那是五个经典品质:忠、勇、信,等等。那是古代英雄拥有的美德,也是普通人(比如你我)愿意追求的。“五德”揭示了人与蟋蟀之间深层的联系,同一个世界的生灵,形成了有连结与认同的基础,这一点,以及赌博,使得斗蟋蟀流行了千百年。 而“三反”揭示的则是互补的事实,承认蟋蟀与人之间的绝对区别。 赢鸣输不鸣一反也 过蛆则灵二反也 雌虫雄背三反也 第二反指的是,一般动物雄性一交配,体力就不行了,蟋蟀正相反,雄性交配完后更能激发其斗性。至于第三反,我们可以把昆虫学家西蒙斯(L.W. Simmons)的话当作决定性的评论,他说:“由于雌蟀必须主动爬上追求它的雄蟀,雄蟀几乎没有机会强迫交配。” 像“五德”一样,“三反”是经验性和象征性的,源于密切观察,并且寓言着更重大的事理。它们是心理学、生理学及解剖学,系统全面并言简意骇。结合在一起看,“五德”和“三反”提供了与其它生物建立关系的方式,即接受它们既跟我们既相同又不同的事实,但不是用综合抽象的概念,而是从相当具体的方面提供联系和相互理解的基础,以及完全不相吻合的地方。不论你是因为赌博而对蟋蟀着迷,还是以高雅文化的名义要禁止赌博,我认为都无关紧要。我认为“五德”、“三反”、“五不选”、“七禁”,以及所有其它进入斗蟋蟀世界的基本知识,会把你带到一个受我/非我管辖的地段,在那里,相似性/差异只是事实的存在,无需克服。我认为就该如此,即使现在的上海已经没有什么其它可以指望会持续的东西了。 最后一次见到荀老板时,他邀请我明年跟他一起去山东。他说,我们可以花两个星期收集蟋蟀。他谁谁谁都认识,而且跟地方当局关系良好。他的提议让我心动不已。再一次体验快乐时光该多好啊。再一次与虫友们,人和蟋蟀,在一起该多好啊。在那个接受事物既相同又不相同的空间里,再短暂地生活一阵子,该多好啊。小胡也兴致勃勃的。他说,也许我们可以跟蟋蟀混一个季节。我俩一致同意,那,可真是值得回去一趟的。 — — 完 — — 本文为人类学著作Insectopedia第七章《The Happy Times》下半部分。本文标题为编者所拟。本文已获得作者休·拉弗尔斯(Hugh Raffles)授权。谢绝转载。FromInsectopediaby Hugh Raffles published by Pantheon Books. Copyright © 2007, 2010 by Hugh Raffles. First appeared inGranta. 题图为西安的一次斗蟋蟀赌博中。文中图片,除了作者与李世均教授的新闻,其余均来自于视觉中国。 休·拉弗尔斯,任教于美国新学院大学(New School University)人类学系。他的研究聚焦于物种的疆界,比如人与动物,人与非生物的互动关系。曾出版著作In Amazonia: A Natural History 与Insectopedia。 陈红,旅美生物学博士。曾在《三联新知》、《书城》等杂志上发表过文章,翻译的《小猎犬号航海记》(达尔文著)即将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译者衷心感谢Dr. Raffles和小胡提供的热情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