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有时候不仅仅是蟋蟀,有时候蟋蟀又仅仅只是蟋蟀.
从我拥有我的第一只蟋蟀开始,我就渴望了解他.那种心情就象渴望了解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
但是蟋蟀有时候也象女人的心思一样,那么难以捉摸.
我看过很多关于蟋蟀的书,也有很多笔记.我试着从那些尘封岁月的字里行间去了解他,但是当我走进他的时候,发觉一切和想的并不那么一样.我们的先人说:肉相,骨相,神相.他们还说:颜色是绝对的关键.可是我除了能在每个不同的蟋蟀身上读到蟋蟀们与身俱来的强烈的情绪,实在看不出那些我们认为重要的东西对蟋蟀自己来说有什么重要.
我曾经一直以为胜利的蟋蟀是快乐的,因为他们象强者一样的叫嚷.我也一直以为失败的蟋蟀是痛苦的,因为他们不但要忍受身体的痛苦和自尊心的伤害,还要被我抛弃.可是我不是蟋蟀,只是我一直这么以为.有一次,我看见一只胜利的蟋蟀不断的想逃逸出他舒适的罐子,而一次次的努力都不能成功的时候,我忽然感到了强者的无助.我第一次想:我是不是错了,胜利的那些一定快乐吗?而那些失败的获得了自由后难道不快乐吗?我有些迷茫,似乎自己也曾经是那只胜利的无助的蟋蟀,而我的确是不快乐的.
有一天,我看到一本书上说,蟋蟀的颜色是父母给的,就好象每一个孩子的父母赋予他们生命,而相貌成了他们的标志.而我始终不明白蟋蟀的颜色和人类的肤色的关系.如果是一样的,那么那只蟋蟀是什么颜色很重要吗?还是他本身更重要.人的肤色重要还是人本身重要?这个问题似乎一直没有解决,要不然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迷乱呢?
我养了一些蟋蟀宝宝,我把他们放在各种各样的地方,有的好象沙漠,好的好象雨林.有的住在宫殿,有的流浪在地狱边缘.他们都有共同的父母,流着一样的血.有一段时间我的脑子似乎不好,影响到我的视力也很坏,我看不清楚他们以后的样子.有一天做梦醒来,我发觉视力似乎好了,可是那些蟋蟀宝宝的样子却都不一样.他们真的是一个父母的吗?我怀疑自己.沙漠里的孩子脾气似乎很坏,全身黄黄的,举止间带着暴虐.反倒是雨林里的孩子那么温顺文静,穿着神甫般的黑衣优雅的站在角落.宫殿里的那些让人厌恶,臃肿无力的身躯诉说着无能.只有那地狱边徘徊的孩子终于变成了战士,眼神中不屈的光芒在黑夜中伸缩.我开心的发抖,把那些战士请进了宫殿,不是吗?只有他们才有资格享受那一切.可是当我又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我却失去了那些战士,在宫殿中蠕动的仍然是那些蛆虫.冷汗忽然湿透了我的背心,难道是宫殿把战士变成了懦夫?难道是我亲手毒害了他们?我不愿意醒来,我宁愿睡去.
我总是梦想有一只黑色牙齿的蟋蟀,因为在所有书上他都被描写为蟋蟀中的不朽传奇.有一天,我终于得到了他,我不敢对他太好,我怕腐蚀了他的意志.我希望早点找到可以磨砺他的基石,于是我找来了一位对手.当我看到对方森森的白牙时.我笑了,我期待一段传奇的开始.只有那么一下,简单而且明了.当我蟋蟀的半个牙齿落在盆中的时候,我仿佛看见对面的白牙朝我一笑:用你黑色的铁来对我白色的钢,那只能成就我白色的传奇.我瘫坐在地上,我看着手边那些蟋蟀书,我忽然觉得他们的脸上都有嘲笑的神色,我拿起一本书撕的粉碎.在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森森的白牙.
我死了,在一个平静的白天,光很亮,但我只觉得很黑,仿佛听见那断了牙齿的蟋蟀在凄惨而快乐的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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