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蟋蟀的老袁
【龙虎网报道】每天早晨各报新鲜出炉,新闻铺天盖地;“龙虎新闻中心媒体扫描”精挑细选,为您送上每份报纸当日精华——小编遍观今日的《玩蟋蟀的老袁》,A7版一条题为《玩蟋蟀的老袁》的报道值得向您推荐。以下就是该报记者胡存廉的报道—— 伟大诗人泰戈尔曾写下过这样的诗句:蟋蟀的唧唧,夜雨的淅沥,从黑暗中传到我的身边,好似我已逝的少年时代沙地来到我的梦中。 中国人斗蟋蟀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被列入花鸟鱼虫的雅趣当中,因此有人认为,斗蟋蟀其实是一门国粹,就如同西班牙人的斗牛 魂被“虫子”勾住了 老袁今年虚岁五十有四,属马。 都说人活一世,各有所好。老袁既不好烟酒,也不贪权色,唯独就好玩个“虫子”。 所谓玩虫,其实就是斗蟋蟀。在南京的玩虫圈子里,老袁算得上是师傅级的人物。 老袁此好,发端于十一二岁。当时,中央美术电影制片厂拍了一部动画片,讲古时有一财主,因为贪恋玩虫,结果毁了祖上的家业,其寓意就是警示人们,玩物者,必丧志。 然而,事物偏偏具有双重性,就好比有善就有恶,有白就有黑。自从看过那部动画片,老袁的魂便被逞强好斗的蟋蟀勾住了。 老袁强调说:“那时候还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玩虫,充其量不过是小孩子的自娱自乐,虫子都是自己逮,彼此斗,只分胜负,不赌输赢,对高深莫测的玩虫理论和驯养规律,我根本一窍不通。” 兴趣的转折发生在1969年。 当时,老袁家住在紫竹林,他家的后院与南京市传染病医院仅一墙之隔。传染病医院里有一座小山包,山包上建有一排平房,用做医院的太平间。那年,黑龙江省的珍宝岛爆发了边境冲突,在战争对峙的状态下,毛泽东主席发表了“深挖洞,广积粮”的名言。不久,传染病医院便在那座建有太平间的小山包脚下,掏出一个可容纳近百人的防空洞,并声称用以防备原子弹的空袭。 8月下旬,南京连降暴雨,被掏空的小山包,终因雨水浸泡导致土质疏松,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太平间轰然坍塌。医院用最快的速度,运走了埋在泥土下的尸体,不久,老袁就听见一墙之隔的砖头瓦砾下,不断传来蟋蟀的叫鸣。 老袁早就听说,长在乱坟岗的虫子特别勇猛善斗,于是,每到月明星稀之际,他就会竖起耳朵,静静地聆听从围墙那边传来的蟋蟀的鸣叫。 老袁说,那真是一种勾魂的美妙声音。尽管拥有能装4节电池的加长手电筒,但老袁还是没有胆子在夜间行动。这般煎熬了一个多星期后,他终于在一个烈日当头的下午翻过了墙头,并且在一块砖头下面,逮到一只直到今天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只虫子。 那只屡战屡胜的大虫子,很快就让老袁获得了难以言状的快感。有人唆使他,不妨把虫子带到夫子庙,却跟那些真正的玩虫高手一比高下。 老袁已经妄乎所以了,捧着虫罐问:“夫子庙的高手有很多,哪个才是佼佼者?” 一只蟋蟀换了六个虫罐 家住文德桥与乌衣巷交叉口的伍瞎子,那年整六十。伍瞎子并不瞎,只是眼力衰退的厉害。此翁玩虫已有几十年历史,夫子庙一带的玩家们,大多尊称他为伍爷。 常有慕名者前来,想和伍瞎子切磋虫技。伍爷高处不胜寒,嫌烦,因此,对于那些带着大路货前来的玩家,伍爷一概借故眼力不佳,而拒绝与之较量,只有碰上养眼的好虫子,伍爷才肯按规矩排兵布阵,准备赌资和赌具。 老袁是在某日下午,捧着虫罐走进伍瞎子家大门的。当时,伍爷正躺在藤椅上午睡,老袁一面轻声叫着伍爷,一面环顾四周,当他看见长长的香案上放着几十个精美绝伦的蟋蟀罐后,顿时羡慕的直吐舌头。 起初,伍爷同样以眼力欠佳为由,拒绝跟老袁斗虫。而老袁当时的心气也足得很,见他爱理不睬,便不知天高地厚地顶过一句嘴:“我猜你是不敢跟我斗!” 伍瞎子睁开眼,见站在面前的不过是个小毛孩,想想自己犯不着跟小孩子顶真,便手一招,笑着问道:“能不能把你的虫子让我过过眼?” 老袁于是便将虫罐(其实是一只带盖子的搪瓷茶缸)掀了开来。伍瞎子侧身拿眼一眈,立马就从藤椅上坐直了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让老袁一点也看不懂起来。 伍爷问:“这只虫子是哪里来的?” 老袁说:“逮的。” 伍爷又问:“在哪里逮的?” 老袁说:“传染病医院。” 伍爷再问:“我拿了一个上好的虫罐跟你换这只虫子,你肯不肯?” 老袁憋住气,没吭声。 伍爷于是随手从香案上取下一只虫罐,放在了老袁的脚边。 老袁依然憋着气,不吭声。 结果,伍爷一个接一个,直到从香案上拿下第6个虫罐时,老袁终于把自己的搪瓷缸摆在了伍瞎子的脚边。 看家的窍门不外传 就这样,老袁带着6只精美的虫罐回到了家中。老袁说,他当时之所以愿意和伍瞎子做交换,完全是犯下心存侥幸的低级错误,他以为,既然能在医院逮到这只大虫子,那就一定还能逮到另外的。 令人遗憾的是,奇迹没能再度发生。老袁为此打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中国有十几亿的人口,不也就出了姚明这一个大个子吗?” 自从跟伍瞎子做下那笔交易,老袁便成了夫子庙的常客。随着年龄与阅历的不断增长,老袁玩虫的门道也不断地精细起来,且不讲从虫子的品相,判断出它的优劣需要怎样的眼力和悟性,单是采取什么调养方法,才能让虫子变得勇猛善战这类基本常识,没有若干年的摸索,谁也别想真正掌握其中的窍门。 老袁所讲的窍门分为好多种,其中一种大致步骤如下:虫子从野外逮回来,首先要给它洗澡。洗澡是为了清除虫子身体外部的霉菌与毒素,以避免日后发生感染。接着便要清理胃肠道,给虫子喂食煮烂的稀饭米粒,以便快速排出腹中不利健康的杂物。几天后,开始给虫子进补,主要喂桃仁和桂圆肉。桃仁具有油性,可以增加虫子的前须后尾以及背部羽翅的光泽,而桂圆肉则可迅速有效地为虫子补充体能,培养它的争斗欲望。老袁说,这个调养周期大约需要半个月,当各个步骤全部完成后,你再将虫罐打开时,就会发现此时虫子通常都会立于罐子的中央,这说明,虫子已具备了渴望拼杀的情绪。 玩虫可以,赌虫不行 老袁直到三十岁那年,才算谈成一个对象。之前不是没谈过,而是跟人家姑娘相处一段时间后,对方就会感到他谈恋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老袁说,这个对象之所以能谈成,关键还在于对方的父亲也喜欢玩虫子。 对象的父亲退休前在南京铸造厂当车间主任。老袁到他办公室去过,桌子底下就摆有好几个蟋蟀罐子。不过老袁看不上对象父亲的虫子,就把自己淘汰的蟋蟀送来给他。结果,老袁就得了对象父亲的好感。 结婚之前,对象跟老袁提出了明确要求,玩虫子不反对,但绝对不可以赌。这是1984年的事,当时上海斗虫赌博之风已刮到了南京,老袁也时常参赌,且赌十回能赢九次。老袁说,不赌,虫子玩的还有什么滋味? 老袁虽然嘴硬,但结婚后的头些年,他在老婆的监管下,还真的是一回没有赌过。夫子庙的玩家们看不见老袁的人影,以为他不是暴死,就是进了局子,伍瞎子看在昔日旧情的份上,吩咐几个虫友一定要设法打听到老袁的确切下落。 那时,老袁已从城北的紫竹林,搬到了城南的钞纸巷,几个虫友费尽周折,总算弄清了门牌号码,并在一个傍晚敲开了老袁的家门。 老袁依然如故,老袁家里的蟋蟀也依然如故。几天后,伍瞎子亲自到钞纸巷来会老袁,伍爷劝老袁;“现如今,上海、天津等地的虫市异常火爆,一只不怎么起眼的虫子,居然能卖到上百块钱,你不愿赌虫,那是你做人的态度,但要放弃手边现成的财路,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其实,老袁并不是不了解上海、天津的行情,虫子贵,是因为那些城市的老房子拆的拆,扒的扒,新盖的楼房虽然栽了树、铺了草,但隔三岔五就要喷洒的杀虫剂,几乎快把虫子灭了种,上海人、天津人逮不到虫子,虫子岂能不贵? 送走伍瞎子,老袁忽然就有了一种荒废才智的感慨。那时,老袁还在中央门外的汽轮电机厂上班,每个月也就挣个两百来块钱。他跟老婆商量,与其守在树下等果子熟,不如爬上树抢新鲜的摘。 老婆前思后想,觉得老袁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终于同意他在旁门左道上试着走一趟。但前提还是有一条,绝对不许赌虫。 再也听不见勾魂的叫鸣 1991年8月下旬,老袁带着家里所有的存款,总计2500块钱,坐火车去了一趟山东济宁。世界到底有着怎样的奇妙,你若不亲身经历,就永远不会获得真切的感受。那时候,从北京、上海、天津等地跑到山东济宁、兖州去收虫子的人,甚至比当时一批又一批涌向海南去淘金的人还要多。 老袁并不害怕人多。在济宁转了一个星期,老袁的心里有了底,因为,从四面八方赶来做发财梦的收虫人,真正门坎精的没几个,而慧眼识金的玩家,老袁硬是一个也没遇到过。 那次济宁之行,老袁带去的钱悉数花光,回来后,他把几十只品相上乘的虫子,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调养,然后以两万块钱的打包价,卖给了一个上海人。 当年春节,那个上海人带着一只装有金华火腿、雀巢咖啡等礼物的大包,专程到南京来感谢老袁。上海人兴奋地说,老袁卖给他的一只虫子,仅在一次起价8万元的赌局中,就为他连赢了三场。 从那以后,老袁几乎每年秋天都要到山东跑一趟,直到2004年,他才第一次让那些登门求虫者们空手而归。老袁说,山东、河北一带的农民,越来越把捕虫当成了致富的重要途径,如此年复一年毁灭性的滥捕,虫子早已丧失了生存繁衍的起码条件,你到哪里还能再收到像样一点的虫子呢? 今年,已经几年按兵不动的老袁,再次跑了一回山东,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次他依然还是空手而归。老袁感叹,山东那边虽然还有许多人在捕虫收虫,但绝大多数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现在,老袁也搬进了绿化优美的公寓小区。入夜,习习凉风带着阵阵花香,飘进老袁家的落地窗。老袁总是静静地站在窗前,试图能听见那熟悉的虫子叫鸣,可惜,他一次都没能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