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秋斗蟋蟀

赤足红旗

秋斗蟋蟀

■文/袁利 图/于祥 旧闻：斗草风清 斗百草之戏本为春闺韵事，今人或于天中节行之。姑苏城内某大家有一女公子，绝世清才，别饶雅兴，是日约同姐妹花三五枝，遍觅异卉奇葩，陈列于庭，互争胜负，衣香鬓影掩映于花光草色间。 或诩迎凉，或夸醒醉，或名标吉利，或美著合欢，或擅救穷之奇，或具独摇之态，或如郑康成之栽书带，或谢惠连之呼仙人，十色五光，令人目眩，盖不止石头记所云观音柳、罗汉松、美人蕉、夫妻蕙已也。惟题红品绿，谁夺锦标，请还问之个中人。 ——点石斋画报 今说： 新闻里讲的自然是女人的游戏，在袁景谰的记录中，这样的游戏大致都是孩子和女人玩的；画报里还有一则关于争斗的新闻，说的是春天的时候，每当夕阳西下，有钱人家的少爷就会骑着骏马，去乡下一决高下。当然，这说的是男人的游戏。 一向讲究爬得动爬爬，爬勿动歇歇的苏州人，骨子里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喜欢“斗”的，或者说，苏州人的争斗，从来都是绝世清才，别饶雅兴的呢——比如从古到今苏州人都喜欢的斗蟋蟀。 写下这个题目我有些心虚，因为对于蟋蟀我完全是个门外妇。肖先生德高望重，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写坏了肖老先生的名声。我先在这里声明，假如什么地方写错了，那一定是我记错了，而不是先生说错了。 先是我在《名家蟋蟀经》上认识了肖舟，觉得一个小小的蟋蟀，在他说来竟是如此活灵活现，就很想认识这位老先生，不过有介绍说他是一个博学多才的文史学家，而他在复旦大学新闻系读书以至开始做记者编辑的时候，我甚至还没出生呢。所以，其实我更心虚的是去采访先生之前。 肖老先生出乎意料得好说话，他是这样温和平实的一个人，天真可爱，虽然他已经70岁了。他说，养蟋蟀，人就不会老了。我看着他干干净净的脸，相信他说的话。 肖舟是老先生的笔名，他的本名叫周鸿度，所以其实，我开口闭口都称呼他为周老师。法国大文豪司汤达的墓碑上写着：“活过，爱过，笑过。”周老师笑说如果是他的话，还要加两个字：“玩过。” 这些，自然都是跟蟋蟀有关的。 最初，像很多小男孩一样，出于天生和自然地喜欢。他说那个时候，他父亲在盛宣怀的公司里做采办部经理，存了钱，买了房子。房子不小，按照现在说起来，怎么也有两三千平方米，院子也大。院子里种着各种果蔬，所以蟋蟀就很多。 有一次，他抓了一头蟋蟀，装在火柴盒里当宝一样地呵护着，结果被父亲看到了，一把就捏掉了。那个时候先生大概只有5岁的样子，当场大哭，面对这个老来子，父亲当然舍不得，于是赶紧抚慰他，给了他一块巧克力，又带他去书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些养蟋蟀的物事。原来，父亲也是喜欢蟋蟀的。后来先生知道了，他当时抓到并宝贝着的，是一头“棺材板”，苏州人说起来是要触霉头的。 那个蟋蟀其实也蛮奇怪的，不会斗不说，叫的声音也是和别的不一样，听起来阴阴的，有些凄凄惨惨的。难怪人们要惟恐避之不及呢。先生说，棺材板似乎只有我们这一带有，北方却是没有见过的。 在周先生的嘴里，蟋蟀的术语是极其多的，多得我晕头转向。我说，周老师啊，我不想给我们的读者一篇专业的文章，我想说一个人和一个虫子的故事。先生笑笑说，是啊，是啊。可是说着说着，又回到那些“马门呀、额线呀”上去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听这些的时候也是很有趣的，至少我整整一个下午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于祥更是听得一个镜头都没有动。 我从来不知道蟋蟀竟是有智商的。也许，它是威风凛凛的，天下老子第一一样，它就在盆里，不动，眼睛炯炯有神地注意着周围的一切，就像一个将军，它并不怕你，即使你把手指头放到它的面前，它也不怕，再靠近些，也不怕；也许，它是非常活泼的，一开盆，你就看得到它总是一圈又一圈地绕着圈子，不停不歇；也许，它是优雅的，它会在盆里，细细地梳理自己的须须…… 周先生说，有一回，它的一头蟋蟀，正要和人家的开斗呢，它忽地就跳了出去，不过没跑远，听到对方蟋蟀一叫，它竟又忽地跳了回来，似乎不耐烦地说，小子，你叫什么叫，你再叫就给你看看我的厉害，结果，唰唰唰几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了，战斗已经结束了。 蟋蟀的战斗，其实跟爱情的关系是极其密切的。周先生说，要养好二尾（雄），必得先养好三尾（雌）。假如不在这方面满足这个雄性“动物”，这可不得了，它不仅会暴怒，烦躁，还会咬自己的腿，撞自己的头，反正比起一个得不到女人的男人，反应要激烈得多了。对于一头二尾，一个老婆是不够的，周先生说，他一般会给它四个，每天晚上轮着换，直到它老死为止。当然啦，白天就不给它了，要不然纵欲过度，它就没有战斗力，也催老了。 其实蟋蟀最勇猛的时候，也是刚刚和三尾好过之后，周老师说那是因为它会认为对方是要来抢它老婆的，所以它会用生命去保护它的老婆。这样说起来，蟋蟀还真是有点值得男人学习的地方呢。 有人说过，一件事情用心做十年，一定能做好了。周先生养蟋蟀已经养了几十年了，而且认真得不得了。最初的时候，周师母不是没有意见的，她会嘀嘀咕咕，说这总不是一个正经的事情，说别人要笑话的，可是周先生哪里听得进去，好在师母也是温和的，你说你的，我做我的就是了。 然后有一天，香港的报纸约了周先生写连载，每天一篇，不长的，500字而已，而稿费却高达每篇900港币。那可是十几年前啊，几个月下来，周家的电气化都全了，周师母也就只好默认了。也是奇怪，养蟋蟀，不赌博竟也能赚钱呢。后来更不得了，周先生写了一本《蟋蟀秘经》，印了30几万册，那销量简直让现在的畅销作家既嫉妒又汗颜。这样可好，不是电气化的问题了，房子也自然可以改善了。 现在嘛，只要周先生快乐，老伴和女儿就高兴了，当然，现在也没有人说养蟋蟀是玩物丧志了。周先生还骄傲地说，我女儿每年还给我一万块钱买虫子呢。 哪里是一头小小的蟋蟀呢，也许对于周先生来说，那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不知道没有蟋蟀的日子，他会怎样度过呢？假如，我也能把某件事情当作生命来做，或许，我就不是今日的我了。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 (陈涤摘自《名城早报·壹周刊》)

金陵长乐

蟋蟀秘经，肖舟所著，好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