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格斗士

赤足红旗

格斗士

作者：凌建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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蟋蟀叫，秋天到。当夜深人静、万物沉睡时，我身披月色，伫立阳台，竖耳倾听，老屋的墙基、庭院的角落、高大的树荫下、静谧的田野里，到处可以听到蟋蟀不知疲倦地鸣叫声，尽情地鸣秋。他们深藏在地宫之下，一声声短叹、一曲曲长吟，很舒服、很优雅，仿佛在弹奏催眠音乐，如醉如痴，让人昏昏入睡，把我带回那捉蟋蟀、斗蟋蟀的孩提时代……
夏末秋初，正是捉蟋蟀、斗蟋蟀的大好时光。当大人躺在竹榻上呼呼午睡时，我头戴宽沿草帽，手持毛竹罐头，背着大人，轻轻呼唤着邻居小伙伴，顶着炎热的太阳，沿着滚烫的青石板路，向郊外乡村奔去，来到了那片各种虫类放声鸣叫的乱砖破瓦地……
我在前，他在后，踏着猫步，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声响，朝着蟋蟀的鸣叫声，循声搜寻。当确定蟋蟀的藏身之处，如临大敌，蹲下身子，轻轻地翻开上面堆积着的泥土砖石瓦片，说不定有时候冷不防窜出一只老鼠，冷不防游出一条小蛇来吓你一大跳。翻开覆去，一只威武雄壮的蟋蟀，跃入我的眼睛，它匍匐着、那薄薄的翅膀、颜色紫褐而光润、头顶上两根细长须、屁股上两根挺立枪，啊！一只好大又好斗的贰枪，我心中大喜，屏住呼吸，拿出自做的沙布罩子，迅速地罩去，岂料它身手不凡，“嗖”地一下跳去老远，我穷追不舍，终于在小伙伴“围剿”下，束手就擒，捕入了毛竹罐中……
夕阳西下，我与小伙伴们像农民耕地一样，把那片乱砖破瓦地差不多翻了个身，捕捉了近十只蟋蟀，满载而归。
捉蟋蟀就是为了斗。斗蟋蟀采用“淘汰制”，又像旧时打擂台。斗输了的蟋蟀，通常不会再获主人青睐，也就被斗赢的主人“就地正法”。小伙伴们头碰头、围蹲在空地上，各自拿出毛竹罐中的蟋蟀放入瓷盆陶罐等容器内，出神地盯着盆中的蟋蟀，两条很健壮的长腿、两枚很锐利的牙齿，我们不时用一根俗称“蟋蟀草”舔逗它的牙瓣，触拔其头须，激发其斗志，他立即振动翅膀，大声鸣叫，并向前一冲一冲的移动，显示出格斗士的姿态。
少年气盛，岂肯罢休。“斗就斗”，我与小伙伴各自拿出自己的“头将”放入一个盆内。一只大头顶珠、闪闪发光、蓝顶起绒、金背透明、遍体紫亮、六爪凌空、仰视天空、威风凛凛；另一只身披黑翅、长须挥舞、须枪具全、声若鼓声，顶端一朵菊花，牙配一对利齿，浑身流光溢彩，精神抖擞。
只见他们盆中徒步环走，如同毒蛇漫游，两只虎将触及头须，我的“大头”迎敌而上，与小伙伴的“黑翅”抱作一团，连打三个“滚”，翻身站定，“黑翅”迅猛扑向对方，看准时机，来了一个回马枪，把我的“大头”摔到盆边，继而紧逼上前，正俗狠劲死咬。不料，我的“大头”身子往后一缩，锐利猛牙相抵，果断收夹发力，一下把“黑翅”钳至盆中央，一个反扑，咬得“黑翅”六爪乱蹦。少顷，“黑翅”被“大头”喷出寸把远。一刹那，“黑翅”竟如陀螺般在盆里团团转，我的“大头”昂首舞须，竖起双翅，傲然长鸣，那铜豆掷地溅起铿锵声，令“黑翅”闻声丧胆，急跳盆外，带伤逃生……
听其声，观其斗。观战者为盆中“大头”蟋蟀的胜利，不时传出一片欢呼声。蟋蟀那悦耳的“瞿瞿”叫声，仿佛胜利者的凯旋曲，久久回荡……令我有所感悟，蟋蟀是气宇不凡的斗士，又是天生的格斗士，多么骁勇、多么旷达、多么理智，又谁能不肃然起敬……“斗”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是被人为地安排上场，与同类互斗，无奈中的蟋蟀，面对生死之战，只能拼杀、决不退却。在格斗中，他们即使被伤残、被厮杀，还是一个劲地勇往直前，一个劲地鸣叫，以显示自己的实力，捍卫自己的尊严，真不愧于“五德”蟋蟀：“鸣不失时，信也；遇敌必斗，勇也；伤重不降，忠也；败则不鸣，知耻也；寒则归宇，识时务也”。
如今，已不大看得到斗蟋蟀的伙伴，也很少听得见蟋蟀的高歌，也没再见到乱砖破瓦地捕捉蟋蟀的身影……

二〇〇七年九月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