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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赤足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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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斗王传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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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楼主| 发表于 2008-5-11 22:06:27 | 只看该作者

说完,孙一草作了个揖,转身回到靠山堂,消瘦的脸上满是悲戚绝决的神情。陈无忌低头思量了一会,张秀才悄悄走过来:“兄弟,钱我兑出来了,咱赶紧走吧,我看那个罗耀先神色可不太对,咱惹不起人家。”

陈无忌厌恶地看了看张秀才:“您先走吧,我和袁兄弟一块。”

张秀才答应一声,贼一样溜了出去。

陈无忌收拾好东西,刚准备和袁大庆一起离开,邓子荣晃着膀子走过来:“我说,姓陈的,你虫儿玩的不错啊,怎么碴,有时候了咱俩斗一场?”

陈无忌并不看邓子荣:“邓公子,陈某只是玩虫儿的,并不敢和您私下开局。”

“别这么说,有钱没钱都好说,你赢了,我输你现钱,我赢了,你说声服气就成。”

“邓公子,您玩虫儿的把式我们都服气,不用斗我们也服气。”陈无忌说着要走。

邓子荣嘿了一声:“我这话儿还没说完呢,你给我站住!”

这时金五爷走过来:“邓公子,您怎么在这儿呢,快点请,我们都侯着您呢。”

邓子荣看着陈无忌的方向:“你个穷小子,跟他妈我装什么大尾巴鹰,我呸!”

东兴楼雅间,跑堂的小三正给李昆凡等人说话:“没错,我听得真真儿的,那个日本人说要回国什么的,还让王先生记得什么黄色的蛐蛐罐……”

李昆凡点点头,扔给小三一块钱:“这事别人再问你千万别说,也不许告诉别人。”

小三答应了一声走出去,正好邓子荣上楼来,他打了声招呼:“邓公子来啦,里面请。”

李昆凡向在座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起身迎接邓子荣:“邓公子真是贵人步迟啊,快请坐。”

邓子荣大大咧咧地坐在上座,李昆凡给他到上酒:“邓公子,邓局长最近都在忙什么?”

“谁知道他忙什么,自打做了副局长整天人五人六地穷忙乎。”

“可不能这么说,您可是享了邓局长的福了。”

“嗐,没他我一样混,就冲我这玩虫儿的把式,四九城还吃不上一碗饭。”

李昆凡趁机端起酒杯:“对!咱们先干一杯,预祝邓公子此次蛐蛐会拔得头筹。”

第二天上午,靠山堂

这一天比任何时候的人都多,斗局只剩李昆凡一头,罗耀先一头,邓子荣一头,陈无忌一头,再没其他人入围。

第一场,菊花武士两局胜邓子荣的千斤坠,他大吵大闹起来。罗耀先偷偷把一只象牙口蝈蝈笼塞给他:“一会那虫大将也是你的了。”邓子荣才算作罢。

第二场正是孙一草对陈无忌。两人将各自的蛐蛐下了斗格,青披袍丝毫不见倦怠,第一回合就以一个重夹击退正青。孙一草频频看向陈无忌,他却毫无反应。青披袍越战越勇,孙一草急地满头是汗,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李昆凡,马上又做贼一样转了回来。这时正青已经输了第一局。孙一草忍不住撩起衣襟擦汗,露出里面簇新的绸缎衣服和怀表链子。

第二局开始,正青明显惧战,出现落败的迹象。李昆凡忍不住哼了一声,孙一草惊慌失措,手里的芡草也抖起来。陈无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此时青披袍已经把对手逼到一角,就在正青要开牙反击的瞬间,突然发出一口喷夹,将正青没来及开牙的击倒斗笼壁上弹回来落在底上,再也无法动弹。执事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才开口唱道:“青,青披袍胜……”

片刻寂静之后,靠山堂爆发出如雷喝彩。陈无忌收回青披袍,看着孙一草。他脸上的表情沮丧加着恐惧,看着一脸怒容的李昆凡。他和身边的罗耀先低声说了几句话,罗耀先站起来说道:“陈师傅,剩下这一场,李会长想请罗某代为执草,不知道陈师傅答应不答应。”

陈无忌点点头,罗耀先抖擞精神,搬过李昆凡的蛐蛐罐,把那头菊花武士下了斗笼。陈无忌依然不动声色,热草完毕,执事抽其闸板,靠山堂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杨灵犀又出现在院门口,她悄悄挤进人群观看。大厅中间的八仙桌上,小小的斗格好像把所有的声音都吸了进去。执事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沁出来,忽然,他身子猛然一震,转身瞠目结舌地看着罗耀先。罗耀先颓然一声长叹,无措地看着身后。李昆凡一张脸铁青,半天才站起来。人们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执事颤抖着声音唱道:“菊花武士热草无牙。青披袍胜……”

围观的人们再也忍不住了,哄然议论起来:

“好家伙,这头青披袍从头战到尾,一局都没败过,厉害!”

“谁说不是呢,玩了这些年的虫儿,这样的王将我可只从师傅那儿听过。”

“这小伙子是哪路的神仙?您见过没有?”

“我没见过。可听说前年的蛐蛐会上露过脸儿,连赢三场就走了。”

“这才叫高人吧?玩虫儿玩得这样深藏不露,那才叫好把式呢。”

就在人们说个没完的时候,李昆凡忽然扬声说道:“这位小兄弟真是高手,李某万分佩服。”他的声音十分干涩:“难得京城又出了这样一位好把式,我替各位老少爷们儿们给您道喜了。”

陈无忌随便拱了拱手却没搭话,看袁大庆已经兑了钱和抽头回来,抱着蛐蛐罐就要走。李昆凡对罗耀先耳语道:“不能让他们走。”

罗耀先连忙拦住两人的去路过:“陈爷,您既拔了头筹,秋虫协会特代表大日本皇军表示祝贺,有军供洋白面一袋。我个人也有意请您屈尊小坐,还请多多赏光。”

陈无忌没有停下:“多谢罗爷好意,陈某还有点事情,咱们来年再见吧。”说完,和袁大庆双双向大门走去,李昆凡示意罗耀先去追,杨灵犀忽然挡在面前:“罗叔叔,您刚才使的什么虫儿啊,我瞅瞅成不成?”

罗耀先不敢得罪杨灵犀,支吾了几句跑出去,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已经不见了陈无忌的影子。

鼓楼前,永兴酒栈。

这家酒栈和其他大酒缸不同,有三间门脸儿,不过现在有一半地方空着。因为日本鬼子对生活物资的管制,已经没多少馆子还有东西可卖了。永兴酒栈虽然大不如从前,可有能力喝两盅的人还是闻着味来了。

陈无忌两人进了门,绕过埋在屋里地下的几口大酒缸,在角落的一张小桌前坐下,要了四两莲花白和些小菜随便聊着,酒栈的客人就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日本人占了北京城,可中国人善于苦中作乐,倒也能找到各自散心的方式。不一会人们就吆五喝六,高谈阔论起来:

“我说,今儿靠山堂可真是炸了营了,听说头筹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给得了。”

“可不是吗,好家伙,听说人家一只虫儿连下三场,九场二十多局,是不见败相,神吧。”

“听说罗耀先拿一千块请人家,人家愣是不去。”

“哪儿啊,是日本人出了两条黄货,人家看都不带看的。”

“我看人家压根儿就不是为了钱才玩虫儿的。”

“您又门儿清了?”

“要我有这本事,一个盘口还不下个千儿八百的,用等别人给钱?”

“未必,听说他的主家是个穷秀才,敢许是没钱下注呢。”

“得了吧哥哥,民国都快三十年了,他要是秀才不得一把胡子了?再说了,穷秀才能请得起这样的把式吗!”

“管人家是为什么,反正这虫儿赢的好。”

“这话没错。”说话的人压低了一点声音又说道:“别提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呢,说菊花武士输得好,日本人活该输。”

“得,您小点声吧,这话能乱说嘛,喝酒喝酒。”

人们自以为小心地说个热闹,袁大庆用下巴指了指对面几个人摇摇头,陈无忌微笑着摇摇头:“来,我敬你一杯……”

注:待续第三章:邓子荣挑战新斗王

27#
发表于 2008-5-13 20:30:20 | 只看该作者
生不逢时[em15][em15][em15]
28#
发表于 2008-5-13 21:21:08 | 只看该作者
好文章,好故事。期待中[em17][em17][em17]
29#
 楼主| 发表于 2008-5-16 15:20:58 | 只看该作者

夜色渐渐降临,陈无忌筋疲力尽地坐在石凳上,他身后的墙角已经没有了杂草和枯枝败叶,小屋的门窗也焕然一新。刘妈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拎着一盏灯走过来,惊讶地说道:“哟,才这么会儿功夫,这地方就变了样了,陈师傅是吧?您可真是个利落人。快洗洗手吃饭吧。”

陈无忌站起来谢了刘妈。刘妈把饭放在石桌上走了。陈无忌看到托盘里的饭菜显然都是吃过剩下的,便转身走进小屋。昏暗的灯光下,逼仄的小屋干净而简陋,陈无忌一直没有离身的包袱放在床铺上。他侧耳听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在脸盘里洗了洗手,刚要躺下,隐约听到周蔓汀的声音说道“刘妈,您忙乎什么呢?”

“这不刚给那个小伙子送饭过去吗。”

“送的什么饭?别不是让人家吃剩的吧?”

“哟,大小姐,如今晚儿能吃上剩饭还不够阿弥陀佛吗。再说了,您和太太的剩饭,我们不一样抢着吃呢吗。”

“那可不一样。人家是师傅,怎么能让人家吃剩饭呢。”

“可这是太太的主意,我们没辙。”

“刘妈,您还是给陈师傅专门做一碗去吧。人家是给我爸爸办事的,怠慢了可不对。”

“得嘞,我这就去。”走出去又暗自嘀咕着:“新鲜,蛐蛐把式就不能吃剩饭了?”

陈无忌枕着胳膊躺着,包袱就放在枕头边,正迷糊着,忽然听到刘妈的声音:“陈师傅,您怎么还没吃呢。”

陈无忌起身出来:“刘妈,您甭费心了,我不饿。”

刘妈的神色有点古怪:“不饿?这词儿可是久没听着了。给,这是厨房刚做得的片儿汤,可缺油少盐的,您就合一顿得了。”说着把一碗素片儿汤放在桌上,收拾好原来的托盘:“陈师傅,虽说咱们是在大家门户,可如今这世道也讲究不了那么许多了。外头哪天没有饿死的……”

陈无忌嗯了一声并没搭话,刘妈收拾好了说道:“吃完了您就把碗放这,我回头来收。”

天黑了,周蔓汀一个人坐在闺房里,拿着一管小楷发呆。这时不知从哪儿传来几声蛐蛐的鸣叫,她猛然从遐思中,随手在面前的宣纸上画了几笔,一只蛐蛐儿翘须张翅地出现在纸上。女孩的脸有些发烫,又在旁边写到: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灯光下,周蔓汀端庄秀雅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美丽的笑容,让萧瑟的夜色也多了几分温暖。

第二天中午,邓家客厅。

李昆凡:“局长大人,现在见您一面儿可真不容易,我可是听说您要荣升正局长了?”

邓腾达一向不喜欢李昆凡假惺惺地文人气,掏出个内画鼻烟壶把玩着:“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没影的事呢。”

李昆凡不失时机地凑过去:“哟,您这烟壶可真不错,马少宣的吧?”

邓腾达得意地嗯了一声:“前儿和佐佐木大佐吃饭,我送了他一套漆盘,正经西汉的玩意儿。大佐一高兴,回赠了我俩鼻烟壶。瞧瞧,谭鑫培的战长沙。”

李昆凡一脸艳羡地看着:“还是邓局长您有路子啊,如今这些好东西可是越来越少喽。”

邓腾达没说话,李昆凡有些尴尬,把茶几上一个画轴拿起来说道:“我知道您最近好上了字画,这不我给您带来一幅,还请您多多指教。”

邓腾达有了兴趣,走过来。李昆凡一点点展开画轴:“您看看还成吗?”

邓腾达随便说着:“不错,不错……你给我念念。”

李昆凡指着画轴上的草书一个一个地念道:“‘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这是李白的《宣城见杜鹃花》,意思是……”

邓腾达打断李昆凡的话:“我知道什么意思。嗯,这字是出自哪位大师啊。”

李昆凡仔细地收起画轴:“正是不才的涂鸦。”

“什么?”

“是不才专给局长大人写的。”

“哦……是你写的啊。”

“是,不才拙作,还请局长笑纳。”

邓腾达坐回去,心里一阵厌恶:“那什么,李会长,您还有别的事吗?”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专门给您送这幅字来的。”

“那行,字就放着吧,我谢谢了。没别的事,我还得出去一趟,咱们以后再说吧。您慢走。”

李昆凡只好站起来:“那您忙吧,回头想要什么字,您只管告诉我……”

“行,三德子,送客。”

李昆凡从邓家回到家,对着家里一排古玩字画唉声叹气,拿出一把褶扇打开,仔细看着上面的题字和落款,又放下,了口气,再拿起一幅卷轴,还没打开又放下,摇着头自语道:“如那些粗鄙之人如何消受得了这些宝贝呢!”

邓家。

邓腾达把李昆凡送的卷轴打开,忽然一把扔了出去,大骂道:“你个他妈不长眼的书呆子。”

邓子荣恰好进来:“您这是怎么啦,好好的白纸干嘛给扔了。”

邓腾达没好气地说:“什么东西,还他妈不如白纸呢。都给我扔了。”

三德子进来把卷轴团起来拿出去,邓子荣说道:“爸爸,蛐蛐会的事怎么着了?我听说日本人给了不少津贴,咱可不能让别人落了这个好处。”

邓腾达看了看邓子荣:“难怪李昆凡找我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李昆凡来过了?那您到底肯不肯帮他。我可给您说,帮他就等于帮我呢。”

“我帮他?我收拾他还差不多,拿一卷他妈破字来糊弄我,什么东西。”

“合着那破纸是他给的?不对啊,我可听说他家不少好玩意儿,净点子上古的东西。”

“呸!谁稀罕他写的破字。我要把这东西给日本人,还不得被赶出来。对了,子荣,你以后甭跟他们这些人胡混了,找点正经事做。现在日本人正满世界搜罗古玩字画呢,你有路子也踅摸点来,到时候我也好在日本人面前给你说说话,某个肥差干干。”

“我才不干呐,我前儿把斗王赢了。这下北京城最厉害的就是我了,谁稀罕给日本人干事。”

“嘿,你个混蛋玩意儿。没日本人,你爸爸我能当上副局长?你能这么豪横。我告诉你啊,这阵子给我老实点,日本人满大街抓人呢,别晃着膀子乱转。”

“您管我转不转呢。咱们先说好,李昆凡的事你得帮忙,不然没蛐蛐会玩我跟你没完。”

“你他妈给我滚,你怎么不自己想辙当个会长,成天帮衬别人。”

“嘿,您怎么知道我当不了会长,我要想当一准儿能当!”

“那你当一个试试,也让我瞧瞧你的出息。”

“你还别逼我,要不是那个他妈的陈无忌不肯帮我,当八个会长也没什么说的。”

“甭吹了,有本事你当一个。”

“当就当,你给我等着。”

邓子荣气冲冲地走出去,三德子一脸神秘地说道:“公子,我可听说了,周世昆他儿子回来了。他不是跟您同过学嘛,您找找他,一块挤兑挤兑姓陈的那小子,说不定……”

“嘿,算你小子机灵。得,咱就这么办了。”

注:待续中,第五章 情愫渐生虫为媒

30#
 楼主| 发表于 2008-5-25 23:59:45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斗王空强无奈市井言

后院,陈无忌拿起桌子上的葫芦和刻刀,端详了一会,果断而清晰地上面刻下一刀。

周蔓汀一直坐在自己的闺房,不说话也不动。刘妈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到是说句话呀,可别吓出毛病来。”

周蔓汀忽然笑了笑:“您就别张罗了。没吓着也得让您吓着了。我没事,您忙去吧。”

刘妈还是不放心,周蔓汀笑着把她推出去,独自坐着。眼前似乎还有陈无忌宽厚挺拔的身影,手掌间还带着一点捉摸不透的男性味道,让她忽然心慌意乱起来。扭头看着窗外,几枝枯败的树枝横在外面,一只麻雀在上面蹦来蹦去,又一只飞了过来,两只麻雀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说着什么。周蔓汀幽幽地叹了口气,仿佛已完全忘了刚才的危险。

周世昆的房间。

周太太心惊胆战地说道:“哎唷,今儿可是吓着我了。这些日本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老爷,你得赶紧想辙啊,这在家里都不能安生了还行!”

周世昆发愁地说道:“现在想安生,那就得和日本人拉关系。我得好好想想……”他来回在屋里转着圈,忽然停下来喊道:“周福。”

周福应声跑过来,周世昆说道:“快,把那张日本人开的文书贴到大门上去,贴结实点,看着别让人给揭喽。”说完又愁眉苦脸地嘟囔着:“不行,这东西吓吓那些狗腿子还行,我还得想点别的办法。妈的,别回头落不着便宜再把我给饶进去。”

杨家。

杨有德正在打电话:“请王先生放心,我们商会一定会尽力去找,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他刚挂了电话,看到杨灵犀走了进来,于是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这几天你怎么天天往外跑,不好好在家看书。”

杨灵犀低声说道:“我没到处跑,学校停课了,我想找周姐姐玩去。您这是干嘛去?”

杨有德脸上闪现了一丝兴奋:“哦,我去商会一趟……蔓汀还好吧?”

“好。”杨灵犀小声问道:“爸爸,您是不是在和日本人作买卖呢?”

杨有德边穿衣服边说:“小孩子管这些事干嘛!”

“您没听外面人说啊,说你们商会是汉奸会。”

“混蛋!你怎么也学了这样一副腔调!”

“爸爸,您别掺乎商会了,咱家又不是过不下去……”

杨有德一瞪眼,忽又软了下来:“我不掺乎,自然有别人掺乎,这事不是你该操心的,没事你老老实实地在家呆着。你妈死得早,我可不想你出什么乱子。”

杨有德走后,杨灵犀径直去了周家,看到大门上贴的那张文书不屑地哼了一声,周福正在大门里守着,看到她连忙让进来:“哎唷杨大小姐,您这功夫怎么还敢往外跑呐,没见着日本人满大街抓人呢吗!”

“没事,我机灵着呢,他们抓不着我。周姐姐呢?”

“大小姐在屋里呢。”

“嗯,对了周叔,这大门口怎么贴了个那个?”

“我正想说呢,一大早我们家就来了日本人了,说要抓什么抗日分子。嘿,差点把我们小姐抓走,多亏了陈师傅……”

“啊!怎么出了这么档子事,陈师傅怎么了?”

“您别着急,都好好的呢,陈师傅好大的胆子,愣挡着日本兵没带走大小姐,我的天,那架势可真吓人。瞧,这会儿我腿还打哆嗦呢……”

周福还想说,杨灵犀打断他:“那我得赶紧看看去。”

周蔓汀的房间。

杨灵犀:“周姐姐,我怎么瞧你一点都不害怕呀,天哪,我听着都觉得腿软。”

“有什么好怕的,大街上是这样,现在呆在家里也这样,怕也没用。”

“说的是,可,可这叫什么事,好好的自个儿家都不安生了。这些日本人真可恨!”

周蔓汀嗯了一声没说话,看着那只“竹泉图”的笔筒若有所思的样子。杨灵犀又说道:“我去看看陈无忌去。”说着转身走出去,周蔓汀站起来又慢慢坐下,拿起那只笔筒,轻轻地抚摸着。

后院,陈无忌正收拾空了的蛐蛐罐,杨灵犀喊了一声:“嘿,你倒像没事人似的。”

陈无忌还不习惯这样亲昵的态度,客气地说道:“我没什么事……”

杨灵犀拿起一只罐,眼睛却看着陈无:“今儿早上你真的就不害怕?”

“不怕。”

“日本兵可拿着刀呢。”

“他们都打进北京了……”

“怎么和你说话这么费劲啊,我是问你当时怕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陈无忌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恨不得把刀夺过来杀了这些人。”

“哟,你可真够英雄的。唉,话说回来,要都你这么想,北京敢许就成不了这样了。”杨灵犀由衷地说道。

陈无忌静静地看着小院一角的天空没有说话。

小屋里,陈无忌把挖出的蛐蛐罐捧在手里看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小篆。这些字他几乎都可以背下来:玉罐金笼喂养频,王孙珍爱日相亲。争雄肯负东君意,决胜宁碎一芥身。

陈无忌想起少年时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理宗皇帝虽因贾似道‘虫道’既‘人道’的妄论断送了江山,可人确实多有不如蛐蛐儿的地方。蟋蟀是勇武之虫,如果南宋有这样英勇的臣子,贾似道之流懂得蟋蟀的精气神,稍有斗蛩的风格,南宋也就不会如此容易消亡了。贾似道生前位高权重,最后却死在茅厕里。这人生得无耻,死得自然也不会光采。自古至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我教你养蟋斗蛩,不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正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些道理。我们调教秋虫善斗勇猛,为人自然也要刚毅不屈才对。不管是什么世道,都不会愧对别人和自己。这‘决胜宁碎一芥身’,本该是这个意思才对。

年少的陈无忌当时并不能明白这些话,可他知道父亲虽然性情温和醇厚,却刚直不阿。经过几年离乱的生活,慢慢长大的他慢慢懂得了父亲这一番话的意思,养成了一副刚直倔犟的性格。可眼下的遭遇,却让他无所适从。原本想以小小的斗蛩抒发激荡和愤怒,却又落到寄周世昆篱下的境地。陈无忌想起早上发生的事,可惜手里只有一根细细的芡草,若是一把钢刀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回想起挡在周蔓汀身前的情景,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在迷漫着尘埃的光线里,那只淡黄色的蛐蛐罐罐散发着古朴而沉静的色泽。

宣武门外蛐蛐店。

王掌柜正在和几个捉虫儿的谈价钱,一边吆喝着伙计支应客人。旁边几家卖香烛纸马的门脸儿一天也开不了一个张,伙计们忍不住在一边嘟嘟囔囔:“瞧见没,这满大街的卖买儿,就人家蛐蛐店有生意。”

“可不是嘛,这斗蛐蛐儿的玩意儿现如今可是有出息了,连东洋人都喜欢。”

“唉,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几位,这斗虫儿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消遣,怎么现在倒成了日本人手里的俏货了。好家伙,不论什么破虫儿,送到什么协会就能落两斤杂合面。”

“你还别眼气,那杂合面就那么好混啊。告诉你,蛐蛐会那帮人精着呢。我可是听说了,这蛐蛐店可都跟蛐蛐会连着线呢。知道那头‘粉底朝靴’吗?知道现在在谁手里吗?”

“你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不过你可得小点声,小心让王掌柜听见喽。”

“怕什么,兴他们跟日本人点头哈腰,就不兴我说说啊,姥姥……”

“得,甭来劲了,日本人来了你敢不鞠躬?你要是敢,我今儿请你喝豆汁去!”

成福张罗着卖买,听见这些话,忍不住对王掌柜说道:“掌柜的,您听见没有,这些人……”

“听见了,甭管他们说什么,干自己的活去。”

“可……”

“我说了,甭管别人说什么!”

成福撅着嘴忙乎去了,王掌柜看了看外面,摇摇头,接住一位刚进门的客人:“您里面请,随便看。是自己玩虫儿还是耍钱,咱这都有。”

陈无忌从街口走过来,王掌柜远远看见,等他进了门才招呼道:“陈师傅来了。”

陈无忌没听出王掌柜的语气:“王掌柜您好,生意还好?”

“就那么地吧,买卖不好干……”

“怎么,这不是人不少吗?”

“人是不少啊,可好买主也少。”

陈无忌这时才察觉王掌柜的态度,看了看店里,都是些衣着光鲜的顾客,偶尔也有藏头露尾模样的人进来。两边门脸儿有人揣着手冷眼看着。王掌柜继续说道:“陈师傅,上次从我们这拿的虫儿还成吧?有人找您下帖子了没?”

陈无忌摇摇头还没说话,王掌柜紧接着说道:“还没哪?您怎么不找蛐蛐会啊,眼看着又要办会了,这蛐蛐会可就个把月,不着急可什么都捞不上了。”

陈无忌马上明白过来,刚想说什么,一个穿西装的人走进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掌柜的,你赶紧给我挑两只好蛐蛐儿,越贵越好,罐只管捡好的拿,我等着急用。听着,钱我不少给你,东西可得地道,不然你给我小心点。”

王掌柜答应了一声,从陈无忌身后的架子上挑了两只罐,看了一眼陈无忌,对客人说道:“你先瞅瞅这俩罐,我给您后面找好虫儿去。”

不一会,王掌柜从后面出来,捧着两只泥罐:“您今儿算是来着了,这两头大将可是我今儿早上才淘换来的。”说着打开盖子,那个客人看了看:“这就是大将?”

“那当然,要不您让这位师傅帮您看看,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蛐蛐把式。”

陈无忌并没介意王掌柜的语气,随便看了看。客人问道:“您说这虫儿能送人吗?”

陈无忌犹豫了一下:“虫儿不错,这罐更是好东西。”

“真的?我这可是给委员会的人送的,不怕贵,就怕东西不好。”

陈无忌点点头:“反正我是没见过这么地道的东西。”

那客人马上来了劲:“那成,赶紧给我包上。”王掌柜叫来成福,算账,送走客人。看看陈无忌,叹了一口气说道:“陈师傅,您甭怪我不客气,可粉底朝靴是打我这卖出去的,我……”

“王掌柜,那虫儿给了谁没错,可不是我给的……”

“是不是您的主意还不都一样嘛。您可不知道这几天人们说的多么热闹。”

“这事赖我。”

王掌柜没想到陈无忌这样痛快地承认了,半天才说道:“嗐,这话怎么说的。”

陈无忌不再说话,随便挑了两只蛐蛐。王掌柜说道:“您要是自己玩,我给您找两头?”

“不用了,这就挺好。”

“您甭怪我,这有些话是好说不好听啊。我一作买卖的没什么话说,您是……可不能让人随便编排。”

“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里有数。”陈无忌想了想又说道:“您就放心吧。”

“诶,有您这句话我就清楚了。成福,把虫儿给陈师傅带上。”

一条小胡同,几个小伙子蹲在地下斗蛐蛐。

一个毛头小伙子对一个中年人说道:“您这是什么虫儿啊,毛都没了。”

“别管有没有毛,斗斗试试。”

“带点彩儿头的?”

“别介啊,咱就随便乐和乐和吧。”

“瞧,一说玩钱就怂了不是。”

“你哪儿那么多废话,爱玩不玩。”

“别走了,今儿就当陪你了,算个乐子。”

几个人把脑袋围在一起,没多大功夫,人们轰地叫起来,小伙子不服气地说道:“好家伙,敢情您这是憋我来了,这虫儿怎么这么凶?”

中年人得意地说道:“憋你?真憋你我就跟你耍钱了。嘿嘿,哥哥我就是报仇来的。”

“好嘛,敢情您在这儿等着我呐。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过去一年也不成,谁让你小子赢一局就没完没了呢。今儿我总算痛快了。哈哈哈。”

众人也笑起来,小伙子挠挠头:“得,今儿我认栽。您这虫儿都油皮儿怎么还这么凶?”

“黄忠老了也是五虎将。我这虫儿压根儿起就比你这虫儿高,老了也是高。”

“还真是那么回事。您打哪儿淘换来的?”

“嘿,这可就不能告诉你了。兄弟,虫儿外有虫儿,以后赢了收着点。得,咱回见吧。”

中年人捧着蛐蛐罐得意地走了,年轻人在后面议论纷纷。远处观看的陈无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低头看着手里的蛐蛐罐,表情又沉重起来。

陈无忌刚进大门,周世昆出现了,劈头问道:“我听说你手里有几个好盆是不是,怎么不拿出来看看?”

陈无忌愣了一下:“我没有。”

“你们这几代玩虫儿的人家能没几个好盆?我让你在我们家呆着可不是养闲人的。哼,甭以为敢跟日本人叫劲就是有了功了,要是给我惹来麻烦,你还得吃不了兜着走!明说了吧,我今天可得了新民会的一个差事,为兴亚院办的‘秋虫宝盆大会’踅摸好盆。你赶紧把好盆给我,不然就别在我这呆着了。”

31#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00:01:03 | 只看该作者

陈无忌闷声说了声“行”向后院走去。周世昆得意地笑了:“我就不信你小子总这么倔。”

过了会,陈无忌背着个包袱走出来,周世昆惊讶地问道:“又想摔手就走。我告诉你,邓公子可天天找我问你呢……”

陈无忌并不答话,继续向大门走去。周奉邦突然出现在门口:“这是怎么回事,爸爸,您怎么又难为陈师傅了!”

“你懂个屁,我……”周世昆还没说完,周奉邦使了个眼色,偷偷用手指比划了一个点钱的动作:“您真是糊涂,陈师傅这么好的把式,别人留都留不住呢。”说着要拿陈无忌的包袱:“陈师傅,现在外面那么乱,您到哪儿都不好混啊……”周世昆见状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前院。周蔓汀远远躲在一个角落看着。

陈无忌扯过包袱还要往外走,周奉邦跟上他小声说道:“甭管我爸爸怎么着,我可没对不起你什么,你得帮我个忙。”他不等陈无忌说话继续说道:“放心,我不跟日本人搭葛,躲还来不及呢。就是那个邓子荣,非要让我和他斗一场不可。我又不懂这玩艺儿,那小子又是个混蛋脾气,不答应保不准犯什么混呢。你在我们家也住了些日子,这点忙横是不能不帮吧?我可听说了,可是我妹妹花钱把你从新民会捞出来的。”

陈无忌渐渐慢下了脚步,周奉邦又说道:“这么着行不行,你给我斗三场就行,输赢你都甭管。完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我绝不再过问。”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竹筒,“看见没,虫儿我都买来了。”扭头看见周蔓汀赶紧说道:“就当你还我妹妹钱了。”

周蔓汀本来要躲开,听到这话又停下来:“哥,那钱又不是陈师傅找我借的……”忽又觉得不对劲,“在哪儿都能还。”可这样说也不好,她只好尴尬地闭上嘴,眼神里却分明都是渴望。

周奉邦看到陈无忌不再坚持,喊道:“周福,快把陈师傅的行李拿进去。”

陈无忌连忙说道:“那咱得说好了,不管输赢,我只斗三场。”

“什么话!我能糊弄你吗!”

傍晚,陈无忌把周奉邦带回来的三只虫落了盆。这三头虫儿虽然都可以下局耍钱,可没一头是正儿八经的大将。其实玩虫儿这个玩意儿说到底只是一种消遣,所谓王者和将军,未必真能差了许多。这也正是蛐蛐把式最显本事的地方,百年难得一见的异虫,可能让庸手糟践成俗物,一般的大将,也可能被高手调理成无往而不利的常胜将军。而一旦开赌局,不但要看虫儿的天赋资质,看把式的道行,更多的还要看运气和运筹。有人用一头二流虫儿能赢来千万身家,有人却用万金换来的奇虫输的倾家荡产。人间万象莫不如此,物极必反,盈不能久。真正懂得胜负之道的蛐蛐把式,如何玩虫儿倒是其次,懂得进退调和才是根本,所以斗蛐蛐儿其实也是斗人斗智。就如《史记》中“田忌赛马”的故事,这区区一只秋虫儿,也有无上的智慧和心智蕴含其中。归根到底,邓子荣之流连斗蛩的门径都不曾窥到,不过是仗着有钱有势能买来好虫儿而已。凭着点好胜要强的心气,在市井或许还能有所斩获,可若要真正公平地开局设赌,不过是受人耻笑的角色罢了。陈无忌一看这三只虫儿,便明白了这个斗局肯定有些瓜葛。市侩如周家父子之流,怎么会在斗蛐蛐儿这样的事情上下功夫,这显然是邓子荣设下的一个圈套。

夜幕低垂,灯火管制让北京早早陷入黑暗。陈无忌坐在那里有发愁,忽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然后一个柔和的声音在门外小声说道:“陈师傅,您在吗?”

陈无忌答应一声走出小屋。微光里,周蔓汀站在后院的月亮门边,有些拘谨地捻着发梢,看到他出来轻声说道:“我,我是来给您说一声,今天的事您别往心里去……”

周蔓汀温柔的声音,让陈无忌心里升起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柔声说道:“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我知道您只是说说,唉,换了是我,也听不得这些话。我就是想告诉您,钱……什么的,您千万别在意。”

“欠债还钱那是本份。”

“我也从来没想过这是债,您也别想这是债。这个世界上,欠债的人不该是您这种人……”

淡淡的月色下,周蔓汀白皙清秀的脸蛋儿上多了层华丽的光泽,水汪汪的眼睛里,却又是一派柔情。陈无忌有些感动,却又被她的话惊醒,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周蔓汀看了看漆黑的夜空轻声说道:“竹泉之意在于空灵,不管风霜雪雨,竹自然挺直,泉依然清透,是什么也不能改变的。”

陈无忌心头舒展了很多,感激地说道:“谢谢您这番话……”

他的客气让周蔓汀有些尴尬,于是说道:“我也得谢谢您那天救了我。“

陈无忌意识到自己造成了距离感,连忙说道:“不用谢我,我不能眼看着您被日本人欺负……”

“您不怕那些人伤着您?”

“不怕。”陈无忌想了想又说道:“想不怕就什么都不怕。”夜色下,他的剪影消瘦笔直,周蔓汀一时看入了迷,似乎又闻到了那种令人心动的味道,竟忘了回答。陈无忌小声说道:“大小姐?夜凉了,您早点歇着吧。”

周蔓汀一下醒过来,脸一红惊慌失措地向外走去。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陈无忌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一天来的郁闷倏然消融了许多。

第二天天刚亮,周世昆突然来到陈无忌的小屋,一边睃巡着一边说道:“我说,你从前都用什么装蛐蛐儿,给我看看。”

“就是这些泥罐。”

“你们家不是玩了多少年的蛐蛐儿了吗,”说着,周世昆用手指挑开陈无忌床头的包袱皮,“怎么连个像样的罐都没有。”

陈无忌懒得说话,周世昆看了一会,发现这个屋子实在不像有好东西的地方,便向门外走去,又弯腰扫了一眼床下:“你这几天可够闲在的,没事也出去踅摸踅摸去,别管少爷的那点破事,我着急要好罐呢。”

陈无忌跟出去,周世昆贼一样扫视着院子,哼了一声走出院门。

新民会总部。

王揖唐对正襟危坐的杨有德说道:“杨先生,大东亚共荣圈是一个长久的目标,不只是钱物的交流,最重要的是文化的互通。互通,就需要相互沟通。假如我们不拿出自己的真正的文化,真正的好东西,怎么能和大日本帝国相互往来呢?大日本帝国,又怎么能真的和我们做朋友,建立整个大东亚人民的王道乐土呢?所以,此次的宝盆会,高桥先生和兴亚院的武田先生都倾注了很大的心血,为的就是日中两国真正的交流。假如连这样一个宝盆会都无法举办,岂不是我们北京商界的失败吗!”

杨有德点点头,稳稳地说道:“杨某一直是对共荣政策心有向往。然而,诚如王会长所说,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商会虽稍有薄力,宝盆会却非一日之功可以促成。您是中国通,自然知道好东西多在民间。让老百姓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家宝贝,绝非一句话可以办成。所以我们有两条路可走:往远处着想,以大日本文化的熏陶,培养出大日本帝国真正的顺民,自然那无往而不利,这和咱们新民会的‘新民精神’是一个道理;往近处想,攻心为上,以妥善的方式获得那些老百姓的好感,再趁机图谋,自然能获既得利益。以鄙人的意思,有了虫儿才有的罐,我们只有掌握了蛐蛐,也就掌握了人,自然,宝盆也就是水到渠成了。”

高桥朗微笑着说道:“杨先生这番话说得精彩,令高桥茅塞顿开啊。”说着,看了一眼面露嫉妒的王揖唐:“假如我请杨先生来秋虫协会帮忙,您意下如何?”

杨有德飞快地看了王揖唐说道:“高桥先生,皇军刚刚进驻不久,公署的职能尚未完全发挥,很多人还对大日本帝国抱以敌对态度……”这时,高桥朗忍不住点了点头,杨有德更有信心地说道:“您虽然已经卸任会长一职,可那些玩蛐蛐的人还是会心存芥蒂,这是有目共睹的。假如我现在就上任会长,人们肯定明白这是您的栽培,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不但不能做这个会长,相反更该保持现在的态度。凭鄙人在商会和北京各界的一点威望,先做出榜样。北京人素来好随大溜,定然会慢慢靠拢过来。这时再行操作,自然易如反掌了。”

王揖唐沉着脸不说话,高桥朗思索了一下说道:“那按杨先生的意思,时间岂不是太长了?”

“不会。眼下中秋正是斗虫儿的最好时节,虽然好虫儿多,俗虫儿却也不少,宝盆亦是如此。而过了晚秋,天气转凉,那些凑热闹的人大多没能力继续玩虫儿,剩下的自然是玩虫儿的世家和真正好手,那些珍品宝盆,也多在他们手里。这时协会又赢得了一定的威信,我们也掌握了具体情况,再举办宝盆会才能马到成功。而且就算有阻力,我们面对的只是少数,自然方便了很多。”

这是王揖唐也忍不住点了点头,高桥朗连声说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杨先生的谋略可非一般人可比啊。”

“您太客气了。鄙人不过是被大日本帝国的日不落精神所倾倒,处心积虑去想,才有此一番谬论,还望高桥先生和王委员长多多包涵。”

高桥朗笑起来:“杨先生,大东亚共荣事业能有您这样的仁人志士帮助何愁成功呢。那么就按照杨先生的意思,先办好秋虫协会,然后见机行事。”

“高桥先生果然是中国通,这个‘见机行事’用得实在是太妙了。”

高桥朗得意地哈哈大笑:“从今天起,我特请杨先生作为兴亚院的特别顾问,协理宝盆大会事务。王先生,您二位要多多合作啊。”

杨有德抢先说道:“鄙人不过是是委员长治下草民,怎敢说合作一词。只求能借委员长提携,为大东亚共荣多做一点事情而已。”

这番话让王揖唐神色缓和了很多:“杨先生太过谦了。既然有高桥先生的意思,咱们自然是精诚合作了。”

高桥朗:“很好。这次秋虫宝盆大会有了王先生和杨先生的支持定会大获成功。那就请杨先生加油吧。”

杨有德:“杨某定不负高桥先生和王会长所望。”

邓腾达家。

杨有德说道:“腾达兄,这一次我可是领了尚方宝剑了,再加上您的帮助,这秋虫协会就是咱们的了。”

“杨老弟。你这虚晃一枪,缓兵之计真是高。不过,这蛐蛐罐里究竟能有多少油水可捞啊?”

“好罐是有限,可您想想,那些玩虫儿的世家,有几个光玩蛐蛐罐的?只要日本人一开口,想要什么不行?”

“嘿,那这么一来,这宝盆大会可就成了聚宝盆大会了,哈哈哈。”

“没错,腾达兄。咱这出戏可多靠你帮腔才行。唱好了,您的特别市局长自然是手到擒来了。”

“哈哈哈,不错不错,那咱就给他来一出热闹的。”

“嗯,可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还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事呢。”

“可不,李昆凡周世昆都找过我,妈的,想起来就一肚子气,李昆凡那个棒槌用张破字就想糊弄我。”

“呵呵,李昆凡空有一肚子学问,不过是草包一个。”

“明儿我就回绝了他,省得一天到晚乱哄哄的。”

“呵呵,腾达兄,那又何必呢。您节长不短地松松口,甭管李昆凡还是别人,不都得是不是地对您‘言身寸’一下?”

邓腾达挠了挠头:“哈哈哈,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周世昆是个铁公鸡,怕没什么油水。”

“那得看您下多大的饵了。”杨有德小声说道,“此人眼里只有个利字,反倒好办。再说,他不还有个女儿嘛……”

邓腾达又笑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你嫂子在,我可不敢想旁的。不过我知道老弟一向风流倜傥,你这话里怕不是为了我吧,哈哈哈。”

“孔夫子都说过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也,我又如何能免俗呢。”杨有德收起笑容说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了,蛐蛐大会一定要搞大了。新民会前儿刚下了一个各民众团体向社会局警察局办理登记的通知,老兄你一定要……

注:好文后续——第七章 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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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15:46:15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流氓

华北政务委员会。

王揖唐:“这事情也太荒唐了,秋虫协会的副会长竟然被皇军击毙,这让我怎么向同仁交代!”

高桥朗:“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情报部门搞错了消息,才出了这样的乱子。”

王揖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这么回事啊……唉,可怜李昆凡也算是我们北平一位才子,竟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这叫什么事……”

高桥朗呵呵笑起来:“王先生,我相信以您的德高望重,一定会尽快平息此事的……对了,您曾经对‘救灾部长’的意见,我已经面陈最高长官,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王揖唐沉重的表情一下变得兴奋起来:“哟,那我可得好好谢谢您了!”

“只要您尽心尽力为大东亚的共荣工作,那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那是那是,王某只恨自己不是日本人。其实早在东京振武学校时期,王某就对大日本颇为心仪,如今能为我们的事业鞠躬尽瘁,真是我的荣幸啊。”

高桥朗不禁为王揖唐的话觉得肉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王揖唐也跟着得意地笑起来。

八月十五到了,这本该是个团圆的日子,可北京城除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平常人家再也难得见到节日的气氛。光秃秃的大街上也少了月饼和瓜果的香甜。马粪胡同没了张秀才的虚张声势,更是显得寂静,大兴家的几个孩子也因为没了好吃的东西而早早睡下。夜幕低沉,无边的夜空只有一盘冷冷的月亮发着惨淡的光芒。

木村樱子一个人在屋里坐着,桌子上放着一盒广式月饼和一把鸡冠子花。这显然是胖三送来的,木村把这些东西推到一边,拿过一个漆器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样精美的日本点心和米团子。木村看着这些点心,静静地坐了会,起身走出去,来到袁大庆家敲了敲门,小声说道:“请问,陈先生在吗?”

陈无忌正和袁大庆无言对坐,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一只杯子。听到敲门声袁大庆想出去,陈无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门。木村继续在外面敲着:“打扰了,请问陈先生在吗?”

袁大庆轻轻哼了一声:“这日本娘们儿说话倒是挺好听的……”

陈无忌轻轻叹了口气,敲门声停了,木村推开虚掩的门探出头来,看到院子里坐着的两个人不禁有些意外,尴尬地站在那里。陈无忌依旧坐着,淡淡地说道:“木村小姐,大晚上的您到别人家干什么来了。”

木村有些扭捏地说道:“对不起……今天是中秋节,也是日本的‘十五夜’,我做了点饭团,想请陈先生过去一叙……”

“叙什么?”陈无忌冷冷地问道。

“我知道您因为今天的事在怪我,我也很难过,所以想和您谈谈。请相信我是真心的,我以我父母的名义起誓。”夜色下,木村樱子略带些局促的脸上都是哀求。陈无忌犹豫着,看了看袁大庆一脸古怪的笑容,慢慢点了点头。

张家小院。熟悉的事物让陈无忌颇有些伤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木村低声说道:“陈先生,您请进屋吧。”

陈无忌从伤感中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还是请您进去吧,请……”木村樱子推开门,陈无忌只好走进去,在一张八仙桌前坐下。木村不再说话,整了整衣服,从小炉子上提下冒着热气紫砂壶放在桌上,打开一个精制的漆盒,把里面的茶具一件件拿出来。她的动作舒缓而沉静,陈无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看着。茶泡好了,木村双手捧起一只精巧的茶杯献给陈无忌:“请用茶。”

陈无忌被木村的端庄和宁静所感,稳了稳情绪,接过茶杯微微啜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扑鼻,轻浮无比,忍不住点点头。木村微笑着说道:“这是日本茶,虽然不比中国茶,但也是极好的。”

这句话一下让陈无忌的兴趣消失了,放下茶杯恢复了开始冷淡的样子。木村低头弄着手中的茶匙轻轻说道:“陈先生,我来中国时间还不长,昨天发生的事也非常让我震惊和愤怒,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我们的军队会这样对待无辜的中国人,这和我们在中国建立王道乐土的思想是完全相悖的……”

陈无忌伸手打断她:“还说你们的王道乐土?难道你比我们中国人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可是,在我印象里,我们日本人一直是很友善的……”

“您别这么说……”陈无忌站起来:“你们糟踏了这个词!”

木村有些难过地低下头:“是的,今天发生的事,真是给日本人丢脸。陈先生,我只想告诉您,我不是那种人,对军队这样滥杀无辜的行为,我一样非常地痛恨。”

陈无忌哼了一声,木村继续说道:“我们日本是一个很小的国家,但比中国发达。所以,把更多国家联合起来,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大东亚共荣圈,确实是一个好的愿望……”

“好愿望?!”陈无忌愤怒地说道:“为了让你们这样一个小国家自给自足,跑到我们家门口来杀人放火,这是共荣吗?这是强盗,是土匪!”

“进步总是要有代价的,战争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不得已?门楼那么老实,怎么让你们不得已了?难道你们抢东西的时候,还要我们双手奉上!木村小姐你还是别说了,或许你不是强盗,可并不能代表你们的军队不是!我们话不投机,还是算了吧。”陈无忌说完,摔手走出房间。木村跟出来,想说什么却没说,慢慢走回屋里,看着桌子上的茶壶陷入了沉思。

八月十六上午,天和茶馆早早地挤满了人。陈掌柜站在柜台里唉声叹气,几个小伙计满脸兴奋,不时伸头看看外面。邓子荣还没到,三德子倒一早就来了,趾高气扬地坐在当间儿,京糕瓜子绿豆糕摆了一桌子,上面放着清一水三只赵子玉的蛐蛐罐。旁边的桌子上,正中摆着斗栅等物,却不见执事的人影。人们自顾偷偷议论着,虽然今天不是什么好局,却因为可以放心大胆的乐呵吸引了不少不耐寂寞的人们。

九点刚过,一身青衣的陈无忌和袁大庆出现在大门口,有人忍不住起身点头示意,陈无忌微笑着和大家打招呼。三德子一下不自在起来,没有主人在,他连说话声都大不起来:“我说陈,陈师傅,我们少爷一会就到,让我告诉你一声。”

陈无忌点点头,今天的比斗对他来说,远不如赢的靠山堂的蛐蛐会有意义,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还周家,其实就是周蔓汀一个人情而已。众人流露的敬佩之情却让他油然有一种自豪的感觉,轻松地和袁大庆说着什么。忽然人们安静了,邓子荣和周奉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人。邓子荣高傲地看了看陈无忌,坐在自己的桌子前,陌生人也坐下来。周奉邦在陈无忌的桌前坐下,咳嗽了一声对邓子荣说道:“既然邓公子来了,咱们就开始吧。”

人们又议论起来:“怎么下帖子的两家走到一块儿了,陈师傅倒是一个人?”

“真是,这里说不准有什么猫腻呢。”

“邓公子旁边那人是谁啊?怎么看都不地道……”

“少说两句吧您,今天反正是有好戏看了。”

邓子荣腆着肚子站起来:“今儿这局是咱们自己下的贴子,所以也不用什么执事了。就咱们俩人说了算。”

此话一出,人们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邓子荣指了指旁边的陌生人:“这是我新近请来的把式。”说着斜了一眼陈无忌,“马一飞师傅。”

人们的议论声忽然大了:“马一飞?这人的名号我可听说过,是一有名的蛐蛐儿油子啊。”

“我好像也听说过,道行怎么样啊?”

那个人压低声音说道:“跟混混儿一个样,赢了就上脸,赢不了就耍三青子,剌破头滚钉板都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

“这叫什么事啊这!”

此时周奉邦人模狗样地站起来拱了拱手:“马师傅,久仰了。待会儿还请多多关照。”

马一飞懒洋洋地站起来,走到斗笼前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刺青:“哪儿那么多废话,谁斗虫,上来。”

众人都把视线转向陈无忌,他不慌不忙地慢慢站起来说道:“对不住,今儿我不斗了。”

邓子荣一时没听明白:“说什么哪?”

“今儿这局我不斗了!”

邓子荣一下瞪起了眼睛,周奉邦抢先说道:“你是我家的把式,斗不斗是我说了算!”

“周公子,我已经从你们家出来了。”

“可你前儿答应了我的!”

“对,我答应你和邓公子斗,可没答应和马师傅斗。”

周奉邦还没说话,马一飞啪一拍桌子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妈的,你接了贴子敢不斗!”

陈无忌看了马一飞一眼:“咱们不是一路把式,道不同不想为某,陈某失陪了……”说着就要走,大庆也跟着站了起来。

马一飞几步跨了过来:“你给我站住!你说不斗就不斗了?你把大爷当傻子玩哪!”

邓子荣凑热闹似的喊起来:“对,你说说,凭什么说我们跟你不是一路的!”

陈无忌示意袁大庆把蛐蛐罐放桌上,打开盖子:“周公子,这是您给我的那三头虫儿,您瞧瞧是不是全须全尾的……”

马一飞一脚踩在凳子上,挡住陈无忌的去路:“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信不信我叉了你!”说着,上去就抓陈无忌的脖领子,邓子荣在一边喊道:“打,给我好好收拾他,气死他妈的我了!”

陈无忌并不惊慌,轻松地拨开那只手。马一飞知道对手不是窝囊废,抓起桌子上的蛐蛐罐就要砸,三德子连忙拦住:“马爷,这可是赵子玉的罐,您换一个,您换一个……”

马一飞一愣,邓子荣在一边继续喊着:“别听他的,给我砸……”

话音没落,马一飞已经扔出去一只罐,马上又抓起一只,还没扔,却发现陈无忌已经稳稳接住了那只蛐蛐罐。这时两个巡警冲了进来,举起胶皮棍子指着骚乱的众人:“都给我老实点!”一边走到邓子荣身边:“怎么了邓公子,谁把您给打了?”

邓子荣一个大嘴巴打在那个巡警的脸上:“你个他妈不长眼的玩意儿,谁挨打了,去,把他给我抓起来,抓到局子里,抓到牢里,抓,抓到哪儿都行!他妈的,气死我了!”

巡警刚要上去抓陈无忌,一个男人忽然喊道:“都住手!”

所有人都停下来向门口看去,只有马一飞没有反应,操起一把凳子就要冲过去。胖三几步跨过来过来,一个大嘴巴打在他脸上:“滚蛋,我的话都敢不听!”一边地掏出腰里驳壳枪:“你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马一飞这才停下来,不服气地看着胖三:“有本事把枪放下,咱俩单练!我呸!”

胖三轻蔑地一笑:“就你着鸡崽子似的,大爷我饶你一对!”

邓子荣连忙走过来:“胖三,你够豪横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胖三微微一笑:“邓大少爷谁敢不认识啊,可我今儿是陪兴亚院的木村小姐来看斗蛐蛐儿的,您多耽待着点。咱们要建设王道乐土,可不能动不动就打架不是。”

邓子荣看看后面走进来的木村樱子,再不敢废话。木村走到陈无忌面前小声问道:“陈先生,您为什么不斗了?”

陈无忌不想让大家知道自己和这个日本女人有什么交情,淡淡地说道:“陈某不喜欢的人自然不愿意和他斗。”

木村看了看马一飞:“我知道您的意思了。”转身对邓子荣说道:“邓公子,这位陈师傅在八月二十九和我还有斗局,请您多多关照。”

邓子荣哦了一声,胖三笑着说道:“邓公子,眼看就是二十九了,想输也不用这么着急啊。”

周奉邦扯了扯邓子荣的衣服小声说道:“老邓,那咱走吧……”

邓子荣瞪了周奉邦一眼,看了看木村:“得,姓陈的,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给我小心着点。三德子,咱们走!”

人们闪开路让几个人出去,马一飞指着陈无忌说道:“咱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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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8 15:47:15 | 只看该作者

木村本想和陈无忌多说几句话,可人们不友好的注视让她无法张口,深深看了陈无忌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人们松了口气,忽然胖三又走了回来,指着桌上那只赵子玉罐说道:“这是不是上次你赢的罐?”

陈无忌刚想说话,袁大庆说道:“怎么了,你还想要回去?”

胖三抓起蛐蛐罐:“对,今儿大爷我不能白替你出头。”说完看了看门外的木村樱子:“要是敢说出去,没你们好果子吃!”一边走了出去:“木村小姐,您等等……”

陈无忌无奈地摇摇头,袁大庆对他挤了挤眼:“这也算不错。”

兴亚院总部。

武田熙拿着一只蛐蛐罐把玩好久,对一边恭立的高桥朗说道:“高桥君,这只罐果然不是俗物。如果我没看错,该是大明宣德年间邹大香、邹小秀姐妹的作品。”

“武田先生果然眼光敏锐,这只罐是卑职为宝盆大会征集来的展品,只可惜珍品依然太少,良莠不齐。”

“这个不忙,珍品,自然是少见才对。高桥君的工作很出色,我非常满意。”

“武田先生过奖。卑职承蒙武田先生的栽培,能为天皇陛下搜集中国的民间宝藏尽心尽力深感荣幸。可惜学识浅薄,这只罐只算卑职的学生之礼,有所纰漏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高桥君太客气了,我们都是为天皇陛下效力的。”

“是!卑职深感责任深重,宝盆会一事,还会有诸多麻烦,希望武田先生能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高桥君大胆地去作就是。”

“嗨,卑职一定努力!”

“嗯,你要注意的是,类似李昆凡的事情万不能再发生。有句话叫兔死狐悲,若行为过激,很容易引起中国人更大的戒心。”

“卑职明白,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很好,你要尽量在蛐蛐斗季结束前作好工作,所以蛐蛐会一定要搞得更热闹。”

“嗨,卑职已经联络特别市警察局协助此事,有时候中国人管中国人确实很有效。”

“我们的大东亚共荣事业确实离不开这些中国人。”武田熙若有所思地说道。

周家。

周蔓汀:“灵犀,你怎么没有出去?”

杨灵犀歪着头问道:“我去那儿啊?”

“不是说今天陈师傅跟邓子荣斗蛐蛐吗,你那么喜欢凑热闹怎么不去看看。”

杨灵犀哼了一声:“谁稀罕看那个,没劲。”

“你这丫头真是一会儿一变……”

“我嫌乱,那人不知好歹,看了堵得慌。”

“你不是怕邓子荣使坏吗?”

“他能使什么坏,后面有日本人还等着呢,就算使坏也得和日本人都完了。”

“哦。”周蔓汀兴趣索然地说道:“不知道今儿斗的怎么样呢。”

杨灵犀看了看皱着眉头的周蔓汀,叹了口气说道:“输赢又怎么样,赢八百局到最后也得让日本人……”她忽然闭上嘴,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脑子里,重重地坐在床上:“你说说,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倔,恨不得顶死头牛!”

周蔓汀只觉得心慌意乱,胡乱翻着一本书。杨灵犀偷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晚饭的时候,周世昆对家人说道:“告诉你们,明儿是八月十七,我专门请了高桥朗先生吃饭,在正阳楼吃螃蟹。你们都得去,听见没!”

周奉邦兴奋地问道:“怎么着,爸爸您和日本人联系上了?大闸蟹我可是有日子没吃过了,明天什么时候?”

周世昆白了儿子一眼,对周蔓汀说道:“明儿你一起去,现在日本人正在搞中日亲善,很愿意和中国人交朋友,你不算小了,也该见见世面,回头连个好人家都许不上。”

周蔓汀低着头不说话,周世昆对老婆说道:“我这次是和高桥先生商量宝盆大会的事,也请了她的太太,你要学会和日本人打交道,别整天就想着打麻将。”

周蔓汀回到自己屋里坐着发呆,周太太走过来:“蔓汀,发什么呆呢?”

周蔓汀让母亲坐下:“妈,我爸爸怎么也让我去啊,您知道我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了。又是个日本人,你给我爸爸说说,我不去成吗?”

周太太叹了口气:“傻孩子,你爸爸为了搭葛日本人花了多大的心思啊,你可别说这些话,小心又挨呲哒。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回头妈给你踅摸一个好人家,这兵荒马乱的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妈,我不嫁人,我宁愿在家呆一辈子。”

“傻话,你爸爸还不急了。”周太太想起丈夫的嘴脸又叹了口气:“你愿意整天看他的脸子啊。得,别胡思乱想了。”

第二天中午,正阳楼雅间。

周世昆满脸堆笑地端起酒杯对高桥朗说道:“高桥先生,多亏王揖唐先生的引见,今天才有荣幸请动大驾,这一杯是敬您二位贤伉俪的。”

“周先生太客气了,您愿意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努力,高桥不胜感激。来,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高桥朗的夫人穿着和服,一直低眉垂首地坐着,周太太热情地招呼她。周蔓汀非常别扭,不看也不说话,只有周奉邦异常兴奋地连说“干杯”。高桥朗喝光酒问道:“周先生的千金很害羞啊,是不是还在上学?”

周世昆连忙说道:“高桥先生勿怪,小女一向深居闺中,很少出来。若不是高桥先生尊驾,她还不肯呢。”然后对周蔓汀小声说道:“蔓汀,快敬高桥先生酒啊。”

周蔓汀没动也没说话,周世昆刚要发火,高桥朗笑道:“不要勉强周小姐了,来,我们继续干杯。”

酒宴进行中,高桥朗说道:“周先生,这次的宝盆大会,最需要的就是您这样仁人志士的支持,我们毕竟是外来人,所以还请周先生不遗余力才好。”

周世昆支开伙计,亲自给高桥朗倒满酒:“自贵国军队来到中国,周某便一直为日本帝国的风采和神武而倾倒。如今幸得兴亚院武田先生高瞻远瞩,成立秋虫协会,弘扬武士精神,我等才更多领会到大日本帝国的精神。承蒙高桥先生错爱,周某才有了为天皇他老人家效力的机会,自然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桥朗答应着,眼睛却一直盯着低头不语的周蔓汀。周太太咳嗽了一声说道:“高桥太太,您请用点蟹黄羹吧,一点都不腥气。”

高桥夫人站起来鞠了一躬,用日语说了声“谢谢”,坐下后却并没动筷子。高桥朗笑道:“周太太,您不要客气。来,我们再干一杯。周小姐,您也一起来吧。”

周蔓汀没动,只是欠了欠身子,周奉邦一直没人搭理,一脸的不高兴,却又舍不得离开。

高桥朗越喝越多,周世昆不停地斟酒恭维,周世邦干脆不再说话,专心用木槌对付大闸蟹的钳子。周蔓汀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吃菜。刘妈在一边看着心疼,趁到茶的时候碰碰她:“大小姐,您也吃点东西,这都坐了一晚上了。”周蔓汀笑了笑:“您甭着急,我不饿。”这时满脸酒气的高桥朗端起酒杯说道:“周公子,我们喝一杯。”

周奉邦手忙脚乱地端起杯子,高桥朗又说道:“蔓汀小姐,你也一起来吧。”

周世昆瞪了一眼女儿,说道:“快点啊,你这个丫头,高桥先生那么看得起你……”

周蔓汀站起来,刚要说话,身子忽然一晃,刘妈赶紧扶住她:“你怎么了?!”

高桥朗尴尬地看着:“蔓汀小姐是不是不舒服啊?”

周世昆低声骂道:“没出息的玩意儿,就知道给我丢脸!”一边对高桥朗说道:“您甭管她,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来,咱们喝酒……”

周太太扶着女儿坐下问道:“蔓汀,怎么了,是不是屋里太憋闷了,要不出去透透气吧。”

周蔓汀嗯了一声,刘妈搀着她走出去,周世昆连忙说道:“高桥先生请不要介意,小女一向体弱……”

高桥朗摆摆手:“令爱亭亭玉立,丽质天成本不该入此市井酒肆的,自然是耐不了这样的俗气了。高桥颇为欣赏这种出尘的独特气质,周先生真是有福气啊……”

周世昆急忙谦虚道:“哪里哪里。”看看高桥夫人,依然只是正襟危坐,不见一点反应,不禁有些觉得意外,还想说什么,高桥朗又说道:“周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

周世昆还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忙说道:“不忙吧,高桥先生,难得把酒言欢,周某还有很多话想请教高桥先生呢。”

“今天酒已尽兴,还是改日吧。”高桥朗站起来,他妻子连忙拿过大衣和帽子穿戴好,挽着他的胳膊向外走去。周世昆几个人没想到高桥朗会说走就走,仓促间只好送出去。

门外的走廊,周蔓汀正坐着休息,看见人们出来连忙躲在一边,高桥朗想说话只好打住,悻悻地下楼,一边对跟上来的周世昆说道:“周先生,宝盆大会的事还请你多多支持……”

周世昆忍不住大喜说道:“嗨!周某一定不负众望。高桥先生,我给您叫辆车去……”

高桥朗摆摆手:“不用送了,再会。”又看了看周蔓汀,出门离去。

注:待续-第九章 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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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2 09:47:56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斗王遭难入虎口

有好东西,自然在斗局上胜算也就大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会不会玩蛐蛐儿都没什么要紧的?”

“是啊。您只管下帖子找对手,剩下的就是蛐蛐把式的事了。”

“蛐蛐把式也不管输赢?”

“管啊,人家就是干这个的。”

“我是说,输赢多少都不管。”

“那是。按规矩,下注,下多少注,那都是主家的事,蛐蛐把式不掺和这个。除非是自己玩自己斗的。”

“知道了。呆会儿吃了饭,你跟我去后面看看。”

“好嘞。您叫我。”

后院。陈无忌借着马灯看一本书。周奉邦走进来:“这是怎么回事,都什么年头了还点这个。周福,明儿赶紧把电灯扯过来。”

“诶,知道了。”

陈无忌站起来说道:“您来了。”

“别忙,我就来看看。我说陈师傅,都说您本事大,怎么落到给人当把式的份了。按理说这一场蛐蛐会全赢,可得落他个千儿八百的。”

“陈家有祖训,不能赌虫儿。”

“哟,这样的人家可是不多。那你给人当这么些年把式,见过的输赢最大有多大?”

“我向来不过问斗局的筹码,只管调理蛐蛐儿。”

“还有这样的事。那比如咱们,我让你跟别人斗,大概齐能有多大的输赢。”

“这都看您的意思了。”

“嗐,怎么和你说话这么费劲。就是说,假如你替我跟人家斗虫,你觉得我下多大的注合适。”

“就是看您的意思。多下多赢,输了也是一样。”

“你就一点主意也没有?”

“我不能有主意。给主家下注,就坏了规矩。赢了都好说,输了我说不清楚。”

“那倒也是。嘿,我还是白问。周福,你说,冲陈师傅这个意思,咱们下多少合适。”

“少爷,我可也不敢随便乱说。”

“说吧,我自己有主意。”

“按您的身份,还有陈师傅的斗王名号,手艺。按过去,我估摸着一场怎么也得一百块大洋。”

陈无忌连忙说道:“周大叔,斗王的名号不提也罢。”

周奉邦说道:“这玩意儿还真挺麻烦。不如推牌九,什么牌就是什么牌。”

周福:“可不是吗,谁也保不齐这虫儿今天赢,明儿还能赢。活物嘛。”

陈无忌没说话,静静地站着。周奉邦挨个看着蛐蛐罐:“我从前光听说这玩意儿,还真没怎么见过。咱们现在能看看怎么斗吗?”

“现在不行,周先生说过几天得用。我怕伤了虫儿不好交待。”

“嘿,敢情这里没我什么事。”

周福插嘴说道:“少爷您要是也想玩,找人淘换几只虫儿还不是小意思。您要是放心,我给您找找去。”

“你得了,人家陈师傅不比你合适。”

陈无忌:“周大哥也是个行家。”

周福笑了笑,周奉邦说道:“那得,哪天你给我踅摸两只来,让陈师傅给掌掌眼。如今兵荒马乱的,没事在家玩玩这个也不错。是不是陈师傅?”

“您说的对。”

“那得,咱们走。”

周福跟着周奉邦走出去,转身看看陈无忌,笑着点点头。

陈无忌继续在灯下坐了会,起转身进屋拿出纸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忽然刘妈走了进来:“哟,陈师傅您的字写的怪好看的。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她。呵呵,陈师傅,老爷叫您呢。”

陈无忌收起纸笔:“我这就去。”

周世昆的书房。

周世昆在看一本古玩瓷器的画册:“陈师傅,你是玩蛐蛐儿的,见过什么好罐吗?”

“我只是蛐蛐把式,没见过这些东西。”

“不会吧,这喜欢虫儿的人,自然也就喜欢好器皿好家什,你总比我们见得多。”

“好罐是有,可多是主家的珍藏,我们做把式的轻易见不着。”

“那还是见过了?”

“只是见过而已。”

“嗯,那你听说过一个淡黄色的蛐蛐罐吗,泥的。”

“嗯,周先生,黄色的澄泥罐现在街面上也有卖的。”

“当然不是街面儿上的。我直给你说吧,我说的这个罐是上古的东西,南宋朝廷御用的。”

“不知道。”

“哦,你没听说过?”

“好罐确实有。可泥罐不比瓷罐容易保存,宋朝的泥罐能留到现在更难了。”

“嗯,照你说这个罐没有了?”

“不敢说。”

“那好,就这么着。你别着急走,前儿你不买了只好虫儿吗。回头再踅摸一个好罐,清三代什么的都好。先打听好价钱,太贵了可不行。我还得告诉你,到时候我亲自去买。”

“好的。不过清三代大多是瓷罐,斗虫儿还是泥罐最好。”

“那你就甭管了,我送人的。”

“那好。”陈无忌转身要走,又站住:“周先生,我多问一句,您打算送什么人,我也好掂对着找。”

“我是给日本人踅摸的。你只管捡好东西看就是,别问那么多。”

陈无忌嗯了一声走出来,在走廊沉思一下,慢慢走回自己的小屋,关上门,从床下拿出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三个蛐蛐罐。灯光下,那只淡黄色的泥罐出发圆润沉静的光泽。陈无忌静静地看着,从墙角拿起铁锨,在床下挖了一个坑,把三只蛐蛐罐包起来挨个放好,掩上土,抚平。

第二天天刚亮,陈无忌到了崇文门。这里完全被日本鬼子和伪军把守着,不时有穿着大褂戴着毡帽的汉奸来回巡视。遇见有挑担或者推车的人,日本兵和伪军便不由分说拦下来检查一番。遇见好东西,便饿狗一样抢了去。有据理力争的,不是被痛打一顿,就是被绳子捆住,当作抗日分子抓起来。往日繁华的城门,竟然如地狱的鬼门关一样可怕。

陈无忌在远处看了看转身离去,拦住一位拾粪的老人问道:“大爷,现在不打城门能出去吗?”

老人吓了一哆嗦,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知道不知道。”说着慌忙走了。陈无忌叹了口气,一路走回去。半路上忽然一个人截住他的去路。正是邓子荣,大大咧咧地说道:“别以为你进了周家我就拿你没辙。我还告诉你,大爷我要想摽住谁,谁还就跑不了。怎么碴,想出城,没门儿!活该你今年冒头,活该人们叫你斗王,我不把你斗怕了我就不姓邓。”

陈无忌停下脚步,傲然说道:“邓公子,你要非愿意叫真,陈某一定奉陪。不过邓公子你要还是输怎么办?”

邓子荣没想到陈无忌这样说,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输?天和茶馆到底是谁输了?是谁叫的我斗王?”

“到底赢没赢您自己最清楚。你要真的还想斗,那咱们就规规矩矩地来。封盆,验虫儿,该怎么着怎么着。敢不敢?”

“什么封盆?斗蛐蛐儿还封什么盆,你情我愿,愿者服输,哪儿那么多讲究。”

“您要这样说,那陈某就不奉陪了,您做您的斗王好了。”说完陈无忌昂首离开。

“好你个姓陈的,敢挤兑我。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了还!”邓子荣在后面气的大叫。三德子凑过来说道:“少爷,咱不如找几个人祸害祸害他,有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你懂个屁!我要祸害他还用你说。这小子敢斗李昆凡,明摆着是不尿靠山堂这一壶。嘿嘿,大爷我就喜欢斗这样的!学着点吧你。”

“那是,我就是佩服您这个好汉的气势。”

陈无忌回到周家,杨灵犀又在,看到他就叫起来:“陈师傅一大早就出去了?蛐蛐儿也不管了。”

陈无忌宽容地笑了笑,开始收集昨晚放在院子里的梧桐叶。杨灵犀撅着嘴说道:“这么大架子,也不说个话……你弄这些大叶子干嘛的?”

陈无忌也觉得有些冷淡,于是说道:“早上接露水喂虫儿的,怕旁的水不好。”

“唉哟,这我可头一次听说。”

“蟋蟀是勇士,自然要用心。”

“嗯,对了陈师傅,我今天我来找周姐姐玩,顺便给你带了本书看。”然后小声说:“不然你可够闷的。嘻嘻。”

陈无忌有些局促地接过来,是一本《古文观止》,于是说道:“有劳杨小姐费心了。”

“偏你礼数多。对了,我今儿可是想看看你斗蛐蛐儿,你不能不答应。”杨灵犀歪着头笑嘻嘻地说道。

“那只能随便看看,粉底朝靴还不能斗呢。”

“行啊,不是还有别的虫儿吗。”

“那成,我去收拾一下。”

过了一会工夫,杨灵犀和周蔓汀来到后院。周福刘妈也凑了过来,围着石桌观看。陈无忌摆好斗格,选了两只陪练的蛐蛐放进去。闸板抽起,其中一只紫砂似乎格外勇猛,开牙鸣叫不已。另一只小三色只是六足抵住盆底,头随着紫砂转动。杨灵犀说道:“这紫虫儿可真凶,那一只害怕了。”

陈无忌微微一笑:“不开斗口,虫儿怎么会害怕。”

正说着,紫砂已经张开两只大牙扑了上去,小三色不紧不慢地退后一步,让过紫砂的正面进攻,张开大钳只一口,便咬住紫砂的脖项,一甩头,紫砂被扔了几个跟头。所有人都惊叫一声。陈无忌落下闸板,刚要下草试试,紫砂却再次响亮地叫起来,似乎着急等着再次出战。

第二个回合,紫砂不再着急进攻,开始以平夹试探对手。小三色依然不慌不忙应战,忽然,紫砂又被一记重夹击退。杨灵犀说道:“看不出来,紫虫儿要认输了。”

周蔓汀静静地坐在那里,忍不住看了一眼陈无忌。这时紫砂再次被小三色击中,还了一夹。两只虫势均力敌,以绣球夹扭打在一起。

陈无忌怕伤了勾头,没有再继续斗下去。周福意犹未尽地说道:“陈师傅,我也玩了这些年的虫儿,可您一对勾头就能养成这样,真是不服不行。不过您的虫儿怎么不知道跑啊,好家伙,跟有多大仇似的。”

“这虫儿里的王将,有时差不了多少,半个回合就见了输赢,谁退谁就输。调理蛐蛐儿,也就是调理虫性刚烈。和战士们打仗一样。能坚忍不拔,可能就赢了战局。”

周福点点头:“可不是嘛,人要是有这个精气神,到哪儿也是条汉子。”

“您说的不错。人没了性子,也就不如一只虫儿了。”

杨灵犀若有所思地听着,忽然说叹了口气:“可是有多少人不如这虫儿啊。”

人们都沉默了,刘妈说道:“得了,看热闹看得都不说话了。我可得干活去了。”

这时吴胖子走进来:“嘿,紧赶慢赶还是没瞧上。”

周福说道:“吴师傅,您就别凑热闹了,该做饭了,走吧走吧,下次再看。”

吴胖子扫兴地跟着周福走出去,杨灵犀说道:“陈师傅,您以后可得多教教我。光看《促织经》可没意思了。”

“这斗虫儿究竟只是消遣的玩意儿,还是能上学最好。”

“现在的学有什么好上的,反正我是不上了。”

“唉,现在的学不上也罢。”

“嘻嘻,还不如看陈师傅斗蛐蛐儿呢。周姐姐你说呢。”

周蔓汀静静地看着蛐蛐儿,没听到。杨灵犀对着陈无忌偷偷笑了笑:“我们该走了,陈师傅您也该吃饭了。”说着拉了一下周蔓汀,她匆忙看了看低头收拾东西的陈无忌,跟着走了出去。

傍晚,东兴楼雅间。

周奉邦:“老邓,你得选两只蛐蛐儿给我,我让那个陈无忌去调理。你们爱怎么斗都成。”

邓子荣:“我给你蛐蛐儿?合着我拿蛐蛐儿给陈无忌玩,然后再和我自己的虫儿斗?我说,你这算盘也忒精明了点吧。”

“什么话!第一我不懂这玩艺儿,没地儿淘换去,第二都是你的虫儿,万一你输了也不丢人,第三……”

“你甭跟我来这个哩哏楞,我可刚听说姓陈的小子踅摸了一头真黑,叫什么粉底朝靴。怎么着,舍不得献出来?”

“那虫儿是我爸爸掏钱买的,为了给日本人上贡的。我用这个虫儿?好嘛,他不得把我骂化了了。”

“要不是你爸爸活该倒霉呢,跟你都这样儿,还指望什么大买卖。”

“这话你说了。我这不也发愁呢吗,我都这岁数了,钱柜的钥匙老头子就是不肯从肋条上摘下来,那叫看得一个死。”

“得,咱甭扯这闲篇了。你不是要虫儿吗,得,回头我给你两头。咱可说好了,到时候你输了,可得正儿八经地认头!”

“我输?怎么是我输了?”

“废话,陈无忌是他妈你的把式,难不成还是我输啊。”

“哦哦哦,你是说担个输家的名声。”

“对!到时候你就押宝在我这边,一准儿让你赢个够。”

“哥哥,我是主家,押你赢?人不得说我抽疯啊。”

“你偷偷的押谁他妈知道!你个五行缺金的玩意儿。到时候一场铁定我给你一百块,还不行?”

“行啊,有钱怎么都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三德子把虫儿给你送去。中秋节一过,咱们就开局。”

“好嘞,就这么说了。那赶紧让伙计上菜吧。”

“上菜上菜。和你说个事可真他妈矫情。”

天色渐渐暗下来,晴朗的天空挂着一轮淡淡的月亮,只差一线便成团圆。陈无忌独自坐在小院里,抬头看着月色,喃喃自语道:“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刘妈这时走进来:“哟,陈师傅倒是闲在。来,秋天了,吴师傅熬了点蜂蜜秋梨水,大家伙都喝点,润润肺。”

陈无忌连忙接过来碗:“刘妈,总是麻烦您。”

“嗐,咱就是伺候人的命,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倒是陈师傅不像个手艺人,怎么如今落到这个份上了?”

陈无忌苦笑一声:“手艺人卖买人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聊以为生罢了。”

“倒也是。如今晚旁的都甭指望,有口囫囵饭吃就算阿弥陀佛了。”

“是。”

“那什么陈师傅,我有个事求您帮个忙。”

“您说,别这么客气。”

“是这么着,我娘家在承德,还有个老爹和几个弟妹。我出来多少年都没回去了。前阵子捎来个信,说家里吃不上饭了。我寻思着给家里寄几个,可现在出城难,出去了又指不定回来回不来。所以想托您写个信,等时候找个人给捎回去。那您知道,我不乐意麻烦主人家,就只好麻烦您了。”

“那好说。您等等我拿纸墨。您说我写。”

“好嘞。”

很快,信写完了。陈无忌念了一遍,刘妈高兴地连声说好,仔细收起来又说道:“陈师傅,我这人心快嘴快,好扯个闲篇儿,往日里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您可甭怪我。”

“您说了,怎么能呢。”

“那就好。陈师傅,您为嘛来周家我多少也听了一耳朵。旁的不说,我们这周老爷可是一直傍着那个邓局长家的。说不准哪天,那个邓公子敢许就找您麻烦来了。我这可不是背后捣鼓主家儿,您高低得有个打算才对。”

“刘妈,您费心了。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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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2 09:49:1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天中午,陈无忌给蛐蛐儿投完食,忽然听到隔壁偏院传来刘妈的哭骂声:“你说你这个小王八蛋还能干什么,啊?让你捎封信你给丢了,那钱呢?天奶奶,我那五十块钱呢!你说!你不说我今天打折你的腿。”然后是小孩子的求饶和杂乱的脚步声。

陈无忌走过去,正看到刘妈拿着一个鸡毛掸子赶一个十六七的半大小伙子。小伙子一边躲一边喊着:“信丢了是我不对,那钱可不是我的错。都是那些狗腿子抢的,还打了我俩嘴巴呢。”

“活该打你,你缺心眼啊,谁让你把钱搁怀里的。我的老天爷啊,那是我半年多的工钱。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放着又怕主家儿猜疑,好不容易偷摸攒出来,偏让你个小王八羔子给丢了。哎呀,我可不能活了。”

说着刘妈坐在地下哭起来。陈无忌赶紧扶起她:“刘妈,这是怎么回事,好好说。”

刘妈收敛了一些,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个小王八蛋是我娘家一个侄子,在估衣铺学徒的。我让他回家把信捎回去,就别回来了。谁知道,这个小兔崽子不但丢了信,在城门口还让那些个天杀的狗腿子把钱给搜跑了。你说这不是天灾人祸吗,我那个老爹还擎等着我养活呢。”说着哭起来,可怕别人听见又不敢大声。

陈无忌看了看小伙子说道:“不管怎么说钱已然没了。您等等,别打这个孩子了,我一会就回来。”

刘妈不再哭闹,瞪着眼捡起鸡毛掸子,小伙子吓的连连后退。

陈无忌很快回来了,拿着一封信和一沓钱:“刘妈,我又按照昨晚的给您写了一封,还有这是三十块钱。我就这么多了,您先让孩子把钱捎回去,别的再说。”

“哟,这哪儿行啊,您这钱来得也不容易,我不能要。有封信也就算了。”

“您就拿着吧,我在这儿有吃有喝,不缺钱用。还是顾家里要紧。”陈无忌把小伙子叫来:“这次别把钱放怀里了,你回去找个拾粪的筐背上,把钱藏在里面,信也放好了。路上小心点。”

刘妈过去又搡了小伙子一把:“还不谢谢你陈大叔,要不非今儿把你的皮扒下来不可。”又忍不住摸了摸孩子脸上的伤痕,叹了口气,掏出个布包拿出一块钱:“得,这是给你路上花的,买点东西吃,别慌着玩。再把钱丢了,看我不撕烂你。”

小伙子擦擦眼睛,连声答应着,刘妈送他出门对陈无忌说道:“陈师傅,真是多亏您了,回头我这个月关了工钱……”

“不着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地方花钱。”

“那,那等我宽松了的马上就给您。那什么,您有换洗的衣服伍的吗,都给我,我给您浆洗浆洗去。”

“不用了,衣服我都自个洗了,您忙去吧,我还有点事。”

周世昆的书房。

周世昆:“我让你踅摸的罐怎么样了。”

陈无忌:“周先生,您要的罐找不着,清三代的东西也一样难找,卖家要的都高。”

“甭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说的越难,你越好在里面挣钱。”

“您要这么说,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嗬,你还挺有气。我告诉你,这东西非比寻常,你赶紧给我踅摸去。耽误了日本太君的事,你给我小心点。”

“我确实没地方找去。”

“那成,找不着你给我卷铺盖卷走人。”

“那好,您另请高明吧。”

“嚯,你还真想走啊。你白吃我这些个天的闲饭,哦,买了一堆破泥罐子和几只蛐蛐儿就想走。想走行,你把钱还给我。”

“周先生,这虫儿和罐是您作主买的。我陈无忌天地良心,你要是不信,只管找蛐蛐店的掌柜去问问。”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做卖买这些年还不明白这个。就这么着,给钱你就走,没钱我送你进局子。”

陈无忌不再说话,转身要走,周世昆喊道:“慢着,先把你新买虫儿给我,回头再给你算账。“

华北政务委员会。

周世昆:“委员长,多谢您百忙之中接见。我特选了一只百年难遇的大将送给您听听声音,也算个雅事。可惜就是没有好罐,只好用了这一对南宋龙泉盖碗。还请您笑纳。”

王揖唐:“周先生果然是士绅风采,这虫儿自然是王将,调理的尤其高明,我非常喜欢,只是用龙泉盖碗放蛐蛐儿,可要算周先生的独特发明了。呵呵。”

周世昆听不出讽刺,直笑的满脸开花:“委员长如此谬赞,世昆愧不敢当。我只求能为大东亚共荣圈的繁荣尽点绵薄之力,也算对大日本天皇的一点敬意,聊表效忠的意思。”

“很好很好,这话说得不错。您应该听说了,高桥先生虽不再负责秋虫协会事宜,可留下话,说要找一只淡黄色的蛐蛐罐。周先生经商多年,方便的话可以试试。若真有斩获,我自然会在向兴亚院力荐。”

“您放心,鄙人绝不敢负您和高桥先生的厚望。只是现在出师无名,总觉得办起事情来……”

“这个您放心,我可以给您一张兴亚院的开具的文书,行事自会方便很多。”

“可我的身份……”

“周先生,咱们直说吧。您素来不好斗蛩,此时若就任会长一职,只怕会更多纠缠。只有尽心为协会办事,才能如您所说的‘出师有名’。到时候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那,那好。我这就全力访查那只蛐蛐罐。”

街头,几辆汽车正在发着传单,新民会的汉奸们强迫路人拿回传单阅读。袁大庆也拿了一张,气冲冲地回到马粪胡同。忽然听到张秀才家传来女人的哭声。他走进去,张秀才老婆一把抓住他:“大庆兄弟,快想想辙吧,你大哥他快饿死了。”

“这才多少天啊,前阵子陈哥不是给了他些个钱吗?”

“唉哟,那哪儿够啊。现在那酱肉火烧贵的跟金砖似的,那点钱早没了。”

“那就当当啊,我看张大哥身上的衣服还值几个呢。”

“大庆兄弟,现在满世界都是日本人的当铺,一个月不赎东西就没了。可怎么当啊。”

袁大庆一脸厌恶地看着张秀才老婆:“得,我这还有五毛钱。你们先弄点杂合面吃吃吧,。”

袁大庆放下钱走了,张秀才老婆嘟囔着:“就这五毛钱,还得让我打头碰脸的去买杂合面,哼,什么事。”

袁大庆回到家,从一个老鼠洞里掏出个铁盒子,看了看里面的一沓钱,拿了一张一块的,把盒子放回去:“妈,你今儿吃东西了吗?

里屋一个老太太虚弱地说道:“吃了吃了,前儿你拿回来的烧饼还没吃完,我给你留着呢。”

“哎呀您就吃了吧,我又不是没得吃。”

“唉,这些天见天儿拉警报,你可当心着点啊。”

“我知道了,您就消停会吧。我出去了。这是点白薯,放这了,饿了您就煮煮吃了。”

傍晚,袁大庆拿了个褡裢准备出去,忽然听到张秀才老婆又叫了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袁大庆连忙跑进去:“又怎么了您这是?”

“兄弟,快看看你张大哥他怎么了。”

袁大庆进屋,张秀才躺在一张破炕上,一只手垂在地下,一只手攥着面口袋,满脸满嘴都是杂合面。袁大庆叫了几声没反应,又试了试鼻息,吓了一跳:“张大哥,这是,这是没气了。”

张秀才老婆哇一声哭起来:“我的天哪,这算怎么回事啊。”

“嫂子,张大哥这是给呛死的。这杂合面可不是这么吃的。”

“大庆兄弟啊,我刚把杂合面拿回来,这个死鬼抓着就往嘴里塞,才两天没吃饭,怎么就饿成这个样了。你可让我一个人怎么过啊。”

“嫂子,先别着急哭哪。如今日本人逮着死人都给烧了。您先等着,我去把里长那三爷和郑大夫叫来再说。

第二天大早,周家大门。

袁大庆:“大哥,麻烦您帮我叫一下陈师傅,就说袁大庆找他。”

“你是他什么人?”

“我们过去住界壁儿,您一说他就知道。”

“你在这等着,我给你看看在不在。”

一会,陈无忌从里面走出来:“大庆,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陈哥,张秀才死了,我这是来报丧的。”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饿死的呗,其实是撑死的。嗐,就昨天后晌。”

“你怎么不早点来!”陈无忌不由的急了。

“现在这大晚上谁敢出门啊!唉,说起来也是活该。这阵子张秀才家过的可是恣意着呢,可谁知道才几天啊,他们就把您给的那些钱吃光了,溜溜在家饿了两天。昨儿他老婆买了点杂合面,谁知道张秀才抢过来就往嘴里塞,这不,活活给噎死了。”

“那人在哪儿停着呢?”

“我找了那三爷和郑大夫看了,做个见证,省得让日本人拉走烧了。还在家停着呢。您去不去看看?”

“嗯,我得去。这么着,我这有还五块钱,你先拿去应对着,我说一声这就去。”

陈无忌回到周家找到周福,说明了情况。周福刚要说话,周世昆从屋里走出来:“不行,我今儿还有事找你呢,你不能出去。”

“周先生,我家一个故交去世了。我得去看看,就告半天假。”

“一会也不行!你赶紧给我再找几只好虫儿去,我中午就要。给,这是日本人的文书,你给我敞开了挑。周福,你到我房里拿一百块钱给他。”

陈无忌刚要走,周福说道:“陈兄弟,拿着这个,好办事。”

“周大哥,我是不会拿日本人的文书办事的,您甭费心了。”

“那得!您先去找虫儿,再去奔丧,晚点回来没事。放心,这有我盯对呢。”

中午,陈无忌赶到马粪胡同。张家已经没了人,大兴媳妇正好出来:“哟,陈大哥您来了。拉人的车早走了。”

“怎么这么快?”

“还不是怕日本人知道嘛。那三爷找了个破席子把张秀才裹了,说是拉到城外乱葬岗去。”

“唉,这算怎么回事。”

“行了陈大哥,张秀才这样的死了也就死了。现如今饿死个把人可不算稀罕事。您进来歇会?我刚踅摸了点叶子,给您沏碗水喝。”

“哦,不了。等他们回来,您说一声我来过就是了。”

陈无忌孤单地在大街上走着,一个巡警正在电线杆子上刷大东亚共荣的标语。一个孩子突然跑过来,端起浆糊桶就喝,被巡警连打带骂地赶跑了。

快到周家了,陈无忌犹豫着不愿意进去。邓子荣又出现了,嘴里咬着一根芡草:“怎么着,这斗王的日子不好过吧。你要跟着我混多好。日本人不惹,中国人不闹,想吃什么吃什么。嘿,那叫一个恣意。”

陈无忌铁青着脸不说话,邓子荣急了说道:“你他妈少跟我装倔驴,我告诉你。只要你活着,大爷我要不斗倒你就算白说!”

陈无忌猛地站住,冷冷地说道:“你会斗虫儿吗?”

“什么?我不会斗虫儿?我不会斗虫儿满京城就没人会了!我斗虫儿就是为了斗垮你!怎么着,不服气你试巴儿试巴儿,甭他妈给我装高人。要不是大爷我好这口,小子,你早他妈完蛋了!”

“你根本就不会斗虫儿!别怪我瞧不起你,就算是好虫让你这样的人玩也纯粹是糟蹋!”

邓子荣大怒,德子过来一把抓住陈无忌:“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

陈无忌奋力推开三德子,邓子荣气地浑身发抖:“你,你,你个他妈的臭蛐蛐把式……还不给我打!”

三德子见状又扑上去,陈无忌闪身躲开,三德子一下趴到地下。路人看到这个热闹,纷纷议论却不敢围上来。陈无忌看了看邓子荣冷笑一声,刚要走,一个巡警跑来了过来:“嘿,你们干嘛呢!哟,邓公子是您啊,这小子怎么您了?”

邓子荣脸色煞白,指着陈无忌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哭出来。巡警一把抓住陈无忌:“好啊你小子,连我们邓局长的公子你都敢叫板,你不想好了是不是!”

这时人们忽然骚动起来,一日本兵走了过来:“你的,什么的干活?”

“太君,这个人当街闹事。”巡警指了指陈无忌:“乱民的干活。”又指了指邓子荣:“这是警察局长的公子,我们的朋友。”

邓子荣终于恢复了常态:“我是邓子荣,我爸爸是自己人。你们给我把他抓起来!”

日本兵头目看了看邓子荣:“你的靠边站!”转脸对陈无忌说道:“你的,敢打人的干活?”上来就要抓他的胳膊。陈无忌用力一甩,日本兵扬起步枪砸下去。陈无忌闪身躲开,三德子抢过巡警的胶皮棒子帮忙,却砸在另日本兵的脑袋上。日本兵疼地哇哇大叫,跳起来一脚把三德子踹倒地下。众人哄堂大笑,邓子荣连忙解释:“太君,这是自己人,他不是故意的。”

日本兵恼羞成怒地拨开邓子荣喊道:“八嘎,统统的带回去!”

注:期待吧——第六章 芊草虽弱顽胜鬼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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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5 12:39:31 | 只看该作者

感谢红旗:

就是喜欢这满篇的京腔味儿,纯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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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30 02:57:10 | 只看该作者
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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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3:23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袁大庆家。
  大庆:“陈哥您这是臊我哪!我不要您的钱,这是怎么话说的,我巴不得您跟我家住呢,您不嫌脏就不错了。”
  陈无忌:“眼看着天凉了,家里也得买点碳啊什么的。这个冬天不好过,我不能就这么白住着。”
  “陈哥,我知道你手里也不宽松,您就安心地住着吧。我还有钱,上次几个局还剩了不少呢。您要再这样,可就是看不起我了。”
  陈无忌叹口气把钱收回去,袁大庆说道:“说真的陈哥,离日本人的局还有十天半个月呢,姓邓的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怎么着您,这阵子葫芦叫罐伍的正热呢……您又有这个手艺……咱不能为了那帮王八蛋不吃饭了不是!”
  陈无忌看了看自己满是刀痕的手指点点头,袁大庆高兴了:“您要是不愿意打头碰脸的,刻好了给我,我保证给您卖个好价来!”
  
  第二天,陈无忌一大早去了潘家园,街面上人依然虽然不多,粮店门口却总能见到排着长队等着买杂合面的人。北平城哪儿还是一作帝王之都,在日本侵略者的践踏下,竟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
  陈无忌低头慢慢走着,猛然发现已经走到周家附近。想起羞涩温柔的周蔓汀,心里泛起一阵涟漪,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忽然从前面的大路上上开来一辆卡车,猛地停下来,五六个汉奸跳下来,不由分说把路上的行人抓上车。一时间人们四散奔逃哭喊连天。陈无忌刚躲进一个胡同口,忽然看到两个汉奸抓住一个年轻的姑娘,满脸奸笑地向车上拽。姑娘奋力挣扎着却丝毫没有用处:“你们放开我,凭什么抓我。”
  那声音很熟悉,陈无忌心里一颤,凝神望去,竟然是一身学生打扮的周蔓汀。他没有多想跑了过去:“你们放开她,凭什么随便抓人!”
  两个汉奸吓了一跳,看清楚只是一个黝黑消瘦的小伙子才放了心:“嚯,还有自己送上门来的,正好,连你一起抓。”又过来两个汉奸,不由陈无忌挣扎,把他和周蔓汀一起扔上大卡车,上面的日本兵用枪逼着,人们只敢哭喊,却没有一个敢跳下车去。
  
  陈无忌努力把周蔓汀挡在身后,车子开动了,有胆小的人忍不住哭起来,马上被汉奸一顿痛打。陈无忌小声问道:“你怎么没在家里,上外面干什么了?”
  周蔓汀轻轻靠着陈无忌,身子微微颤抖着:“我,我本来想找你去的。”
  陈无忌大惊:“找我?找我干什么?”
  这时一个汉奸喊道:“都给我闭上嘴,不许说话,不然全给扔出去摔死!”
  两人只好沉默下来,卡车向西开去,不断又其他装满人卡车会合过来。陈无忌挺胸站着,不知道这些人将遭遇什么。他暗暗盘算着,如果鬼子准备杀人,自己豁出去也要拼死一个。陈无忌注意到日本兵腰上挂着手雷,可不知道怎么用,不过使劲砸下去,也够受的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察觉一双手轻轻搭在自己腰间,心里不禁一沉。周蔓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自己,又遇上这样的事,自己死了没什么,可怎么对得起这个柔软的女孩呢。他想安慰周蔓汀几句,汽车开出西直门,在一所破旧的小学前停下来。人们都被赶下了车,慌乱中陈无忌只好抓住周蔓汀的手。意外的是,她的手虽然冰凉却没有颤抖。
  所有人都被赶到小学的操场前,一个汉奸命令人们原地坐下。有人偷偷地哭泣,有人窃窃私语。周蔓汀坐在陈无忌身旁,低头不语,头发吹下去遮住了半边秀美的脸庞。陈无忌小声说道:“你害怕吗?”
  周蔓汀摇摇头,陈无忌又问道:“你真的找我去了?”
  周蔓汀脸红了:“嗯。”
  “找我什么事?”
  周蔓汀没说话,陈无忌看了看远远站在一边的汉奸继续说道:“这时候你真不该出来,有什么事告诉刘妈一声也行啊……”
  周蔓汀鼓足勇气说道:“我,我必须得亲自和你说这个事。”
  “出什么事了到底?”
  周蔓汀一直低着头:“昨天我爸爸不知道怎么跑我屋去了,你,你那对蛐蛐罐让他给看见了……”
  陈无忌心里一紧,周蔓汀继续说道:“我爸爸非要要了去,我不让……他,他就……”陈无忌连忙问道:“他打你了?”
  周蔓汀说道:“没事,你放心吧,那罐还在我那儿放着呢。”
  陈无忌哦了一声,忍不住又问道:“那你爸爸肯干?”
  “他不肯我就死在他面前。”周蔓汀轻快地说道。
  陈无忌忍不住愣在那里,一时忘了自己的蛐蛐罐:“那又何必呢,不过是一只蛐蛐罐罢了。”
  周蔓汀轻轻出了口气:“你放心就是,谁也拿不走蛐蛐罐。”
  陈无忌点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那你找我……”
  周蔓汀只觉得脸庞发烫,低声说道:“那本是你的东西,我,我想你总得拿回去。”
  “我不着急,放你那儿最放心。可是连带你受了委屈,我……”
  “我不怕!”周蔓汀轻声说道,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好像再为自己打气。陈无忌只觉得心头一阵温柔,两人沉都默下来,此时虎狼禽兽的看守,竟比周家更让两人觉得安静。忽然,嘈杂声大起来,一个汉奸站在一个土台上大声说道:“大家伙都别害怕,今儿叫你们来,是给咱们新民会办事的。一会大日本皇军的犬养太君要从西直门进城来,为了表示我们北京老百姓对皇军得胜凯旋的祝贺,你们都得在道两边表示欢迎。记住,别他妈给死了人一样哭丧着脸,都给我笑起来。还有记者拍照,弄好了,一人赏你们一块钱。弄不好全都活埋,听见没有!”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汉奸继续说道:“一会有日本人教你们喊口号,得是日本话。一人发一个旗子,都给我动起来……”
  这时,另一个汉奸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他又继续说道:“犬养太君还得等一会才能来,你们都坐在自己的地方,哪儿也不许去,想跑就得挨枪子!”
  人们一下放心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犬养是谁啊?”
  “谁知道啊,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不是咱们在山西那边吃了败仗了?这些小鬼子,还让咱们欢迎,我呸!”一个大胡子说道。
  “小点声我的大爷,这是什么地方,不要命了。”这人往一边躲了躲。大胡子继续说道:“要是别的还凑合,打赢了咱们,我可不给他喊什么号子。”
  陈无忌不禁笑了笑,扭头看到周蔓汀正看着自己,于是说道:“你真的不害怕?”
  周蔓汀看了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头:“有你在,我不怕。”
  陈无忌笑了笑,这时一个翻译官走上台阶,开始教人们用日本话喊口号。人们高一声低一句地学着,怎么都喊不齐。翻译官骂了几句说道:“就他妈这么着吧,一群笨蛋。”
  汉奸带着人们走出学校来到大路上,分两边站好。这里离西直门不算近,四周没什么房子,光秃秃的都是野地。路边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放着彩纸做的三角旗,已经有人扯起写着“热烈祝贺犬养大佐胜利凯旋”的横幅。有人忍不住议论起“犬养”是什么意思,最后一致认为就是“狗娘养”的意思。这让恐怖的气氛有些放松,翻译官很高兴:“对,高兴着点,太君大大的有赏。”大胡子小声嘀咕道:“嘁,狗娘养的东西谁稀罕……”忽然,一队鬼子兵跑过来,人群马上乱起来。周蔓汀被人挤到一边,陈无忌抓住她的手腕。小小的混乱很快平息了,陈无忌想松开手,却发现周蔓汀的手指正轻轻握着自己。人们挤来挤去,他便没有放开自己的手。
  
  太阳很高了,大路尽头依然没有动静,人们正乱着,翻译从学校里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几个汉奸急忙凑过去说了几句什么,那个看起来像汉奸头目的男人忍不住叫了起来:“什么,犬养太君让八路给伏击了……”
  翻译官连忙摆手:“喊什么喊,赶紧撤回去……”
  “那这些人……”
  “甭管了,爱谁谁吧……”
  几个人又说了几句,翻译带着鬼子兵们上了卡车,汉奸们也随后挤上一辆车开走了。转眼间,大路边只剩下一群老百姓面面相觑,半天才醒过味来,发了声喊四散逃去。
  路边很快只剩下陈无忌和周蔓汀两人。两人对视一眼,才发现彼此的手握在一起。陈无忌脸一红,松开手,有些尴尬地说道:“咱们也走吧。”周蔓汀点点头,跟着他避开大路向城门方向走去。
  天气越来越热,两个人全身尘土地走着。看到周蔓汀的脚步有些蹒跚,陈无忌说道:“歇会吧。”
  周蔓汀摇摇头,又点点头。陈无忌在路边找了个树墩让周蔓汀坐,自己在一边站着,周蔓汀往一边挪了挪:“你也坐会吧。”
  “没事,我坐地下就行。”陈无忌在地上坐下,周蔓汀低头小声说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陈无忌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我坐哪儿都成……”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们家。”周蔓汀低声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我们家这样。可我能怎么办,学也不能上了,只能在家呆着,什么都不会……”
  “你别这么说……我没想那么多……”陈无忌有些口吃地说道:“那蛐蛐罐还多亏你了……”
  “虽然我是个无知的女子,可也知道那对蛐蛐罐不是平常的东西。我父亲想要,无非是想送给日本人,我再糊涂也不能答应……”
  此时有秋风从田野刮来,吹起周蔓汀的头发,阳光下温柔的脸庞透着一种坚决。陈无忌的心情也随着安稳下来,缓缓说道:“那对蛐蛐罐是我父亲早年从杭州得来的,是南宋年间的珍品。本来我们家养虫儿并不如官宦家那样讲究,若不为养家糊口,也很少故意搜寻这些东西,所以一直都平安无事。父亲死后,本来我想把这对罐带回山东老家。谁知道日本人打来了,我想这流传了快千年的东西,说什么都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你父亲是个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可赶着巴结日本人实在是……大小姐,那对罐,我宁肯就是砸了,也不会给了日本人。”
  “我明白您的意思,也打心里敬佩您的为人。不说您斗敢和日本人斗蛐蛐儿,就说那天日本人闯进来,我父亲和哥哥又怎么样,唉,他们眼里只有钱……”周蔓汀声音忽然大了:“本来我是一点都不敢违抗父亲的,可我觉得,为了您那么做是应当应分的。”
  陈无忌生性温良谦和,从不曾遇见过周蔓汀这样美丽温柔的女孩子,此时听了这番话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从父亲客死他乡,到北京失陷沦落张秀才家,乃至遇见邓子荣等人,都只能让他更坚强和倔犟。周蔓汀的话却让他从心底柔软起来。这个出身市侩小商人家的女孩,竟有这样淳朴善良的心性。自己在日本兵面前救她,其实更多是一种仗义,周蔓汀如此的回报却显然有了更多情意。陈无忌忍不住说道:“有这番话就都值了。”
  周蔓汀害羞地点点头:“自打知道您和日本人亲自约下斗局,我心里就一直放不下。”她越说越害羞:“那些日本人不比蛐蛐会,万一你赢了他们……”
  陈无忌傲然说道:“斗虫儿就是斗个气势和精神,输了就输了,不管是日本人还是哪国人,敢和他们斗我就什么都不怕!”
  “您是大男人,可也得知道多少人给您担着心呢。”说完,周蔓汀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站起来。陈无忌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说道:“我,我不是不知道的好心,可……”
  周蔓汀更害羞了,走了几步,陈无忌跟过来说道:“大小姐,你别不高兴,我,我……这些年我一个人惯了,不会说话,你千万别生气。”
  周蔓汀心里偷偷笑了,嘴上却说:“我可没资格生气,您是好汉,我只是个不敢出门的傻丫头……”
  陈无忌急忙说道:“那次你说不让我玉石俱焚,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无知的大小姐,我,我又不是棒槌,我都知道……”他着急的样子让周蔓汀有些得意,故意问道:“你知道什么?”
  陈无忌被问愣了,挠了挠头发不知道怎么回答。周蔓汀说完也觉得唐突,低头向前走去。陈无忌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怕我出什么乱子……”
  周蔓汀满脸通红,却忍不住偷偷笑了,扭身说道:们快走吧,前面就是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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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4:10 | 只看该作者
西直门戒备森严,站岗的日本兵比平时多了几倍。
  一个汉奸盘问陈无忌:“你是捉蛐蛐儿的?我怎么不记得你出城?”
  陈无忌:“我们是前天出的城,天都擦黑了。。”
  汉奸哦了一声:“我说呢。这是你媳妇儿?”
  陈无忌看看周蔓汀:“嗯,顺便出城看看娘家,就在……。”
  汉奸意犹未尽地看了看低头不语的周蔓汀:“瞧你小子这样儿,找的媳妇儿倒不错。得,过去吧。”
  陈无忌招呼周蔓汀进了城门。两人同时出了口气,陈无忌说道:“我刚才是应付他们的瞎说的,你别生气……”
  周蔓汀摇摇头,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说道:“没想到你这么老实的人也会撒谎……”
  陈无忌被周蔓汀的态度搞的不知所措,只好闷头跟着。马路上尘土飞扬,两个人身上更是蒙了一层黄土,彼此的距离感却小了很多。这时有辆洋车跑过来,陈无忌说道:“还有段路呢,你坐车吧。”车把式慢下来等着,周蔓汀却摇摇头:“我不想坐车。”
  “你没走过这么多路,还是上车吧,也省得家里头着急。”
  “我不坐。”周蔓汀落后半步慢慢走着,陈无忌只好说道:“要不歇会再走?”
  周蔓汀乖巧地嗯了一声,还没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妹妹,是我。”转头看到周奉邦从一个胡同出来,陈无忌连忙说道:“你哥找你来了,我走了。”
  周蔓汀慌忙说道:“那,我,你自己好好的。”
  陈无忌答应一声,转身进了胡同。周奉邦走过来劈头盖脸地说道:“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天不着家!刚才那个人是谁?你倒是说话呀,害得我这一通转悠!”
  周蔓汀没说话,赌气似的站在那里。周奉邦说道:“得,先回去再说,瞧你这一身,都他妈成泥菩萨了。”
  
  周家。
  周世昆:“什么,你让日本人给抓走了?他们有没有怎么着你?!”
  周太太不满意地瞪了一眼丈夫,心疼地搂着周蔓汀:“闺女,你倒是说话啊……”
  周蔓汀摇摇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把我们都放了,我一路走着回来的……”
  周世昆上下打量了一番女儿:“嗯,下次出去小心着点。赶紧洗洗澡换身衣服,晚上高桥先生府上有酒会,请我去,带着你一块见见世面。”
  周蔓汀一惊:“爸爸我不去……”
  “少废话,高桥先生看得起咱们,你敢不去!”
  袁大庆家,陈无忌洗完脸,大庆递过毛巾:“好家伙,这事可够玄的,不过您没事就好。”
  陈无忌随口答应着,脑子里却一直想着周蔓汀。今天这一场突变,让周蔓汀的印象一下变得清晰具体起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年轻人反复的思想着,一颦一笑,也似乎有着无穷尽的含义。陈无忌不知不觉地想着,直到袁大庆提醒自己吃饭才醒过来,掩饰着去看那只青麻头,想起周蔓汀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袁大庆在一边奇怪地看着他。
  高桥朗的寓所是一个不小的四合院,门外有汉奸把门,里面隐隐传来日本音乐。周世昆站在门外,整了整衣服,催促后面的周蔓汀:“快走啊,怎么这么肉。”
  周蔓汀不习惯地拽拽自己的新衣服:“爸,我不进去了,怪乱的。”
  周世昆一瞪眼:“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接近日本人,你别跟我这添乱,人家高桥先生点名让我带你来,怎么这么上不了台面。”
  周蔓汀极不情愿地跟着父亲走进去,汉奸看过请贴放他们进去,高桥朗正在和金五爷说话,见迎了过来:“周先生周小姐来了,快请进。”
  周世昆连忙学着日本人的样子鞠躬:“承蒙高桥先生邀请,周某不胜荣幸。”
  “您太客气了。”高桥朗边说边看周蔓汀:“周小姐今天很漂亮……是最漂亮的。”
  周蔓汀低下头没说话,周世昆小声说道:“还不赶紧谢谢高桥先生。”又对高桥朗说道:“小女没见过世面,您千万别介意。”
  高桥朗眼睛一直没离开周蔓汀身上:“令爱温柔含蓄,很像我们日本女人,我很是欣赏。来,请进……”
  这时金五爷也走过来打招呼:“周先生一向少见,幸会幸会。”
  周世昆虽然和金五爷不熟悉,可知道他曾经因为蛐蛐会和高桥朗接触甚多,连忙说道:“金五爷也来了,幸会幸会。”
  金五爷摆手说道:“咱们是自己人,您叫我五台吧。”
  几个人哈哈一笑,周世昆看到金五台来了,猜到高桥朗这次邀请自己可能和秋虫协会有关,不禁兴奋起来,脸都涨红了。周蔓汀却浑身不自在,这里每个中国人都是副嘻皮笑脸的样子,矮小的日本人看起来却更趾高气扬。尤其是看到父亲一脸的献媚,她心里一阵恶心。这时高桥朗拿过一杯葡萄酒:“周小姐,我们第二次见面,干一杯吧。”
  周蔓汀还没动,周世昆连忙接过酒杯塞给女儿:“快点喝,高桥先生给你敬酒呢。”
  高桥朗一口干了酒,金五台和周世昆连声说好酒量。周蔓汀笨拙地抓着杯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周世昆低声喝道:“快点喝,别给我丢人。”
  周蔓汀只好微微啜了一口,酸涩的酒液越发刺激她的恶心感觉,忍不住要吐出来。周世昆气地低声嘟囔,高桥朗笑道:“看来周小姐不习惯西洋酒,那就尝尝我们日本的清酒?”
  周蔓汀摇摇头,还没说话又一阵恶心,连忙跑了出去,周世昆刚要追,金五台小声说道:“周先生,咱们借一步说话,我有点事跟您说。”
  高桥朗对金五台说道:“你们二位先聊……”
  周世昆不想离开高桥朗,却只好跟着金五台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金先生什么事?”
  金五台指了指高桥朗的方向:“周先生一定有所耳闻,高桥先生是日本著名的中国专家,有名望的文人。”
  周世昆连忙点头:“周某早就听说了,高桥先生尤其喜欢我们中国。”
  “是啊,周先生……有这么一个事,成不成,您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您说就是。”
  “高桥先生非常喜欢你们家姑娘,从昨天见过一直都念念不忘。今儿特意给我说了,想托我做冰媒,和周先生结秦晋之好……”
  周世昆一时没听明白有些发楞:“秦晋之好?”
  金五台笑了笑:“您瞧现在的时局,北京城是日本人的,谁也说不准整个中国以后是不是人家的。高桥先生的身份地位自是不用多说,假如以后您有了这样一门亲戚,那真是什么都不用发愁了。难得的是,高桥先生是真的喜欢周小姐,这您都看出来了……所以周先生一定要好好想想再回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周世昆急忙说道:“可,可高桥先生有夫人啊,我们昨天都见了。”
  “嗐,日本女人都是块木头,只知道伺候男人,话都不会说。周小姐清秀可人儿,又颇通琴棋书画。高桥先生是位才子,虽然年纪大一些,却最倾慕有才的女子。您放心,日本女人不像咱们,是最听丈夫话了,周小姐绝不会受气的。”
  “您是说,让我女儿给他做姨太太?!”
  “姨太太多难听。高桥先生已经把夫人送回国了,剩下的您还不明白?呵呵。”
  周世昆还没弄清楚,皱着眉头说道:“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高桥先生和我岁数都差不多了。”
  “岁数大才更懂得心疼人啊。您做了他的泰山大人,北京城还不是一脚平蹚?慢说个秋虫协会,新民会都不在话下。我可是听说了,高桥先生辞去秋虫协会会长一职,就是因为兴亚院另有安排。这兴亚院您横是知道吧,除了皇军和特务部,那就数人家了。”
  周世昆的脑子飞快地转着:“金爷,这可不是小事,我得想想……”
  金五台拍拍周世昆:“嗐,又不是让您今儿就换帖子,呵呵,您别着急,好好想一想。不过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亲戚做不成,别的就更甭提了。”
  周世昆听出金五台话里的意思,看着远处又矮又胖的高桥朗,忍不住叹了口气。
  门外,周蔓汀在灯光的阴影里站着,院内一片喧哗,除此之外,到处都被黑沉的夜色覆盖了。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人进出,撇着半生不熟的日本话彼此打招呼。周蔓汀深吸了一口气,胸间的烦闷少了很多,不再犹豫,截住一辆拉人来的洋车坐上去。
  
  第二天早晨,周太太走进周蔓汀的闺房,拿起梳子帮女儿梳头:“丫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想没想过找个人家?”
  周蔓汀没想到母亲会说这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怎么一大早您说起这个来了?”
  周太太叹了口气:“咱娘俩儿难得聊天,今儿就陪妈说说话吧。”
  周蔓汀嗯了一声,接过梳子自己梳着头:“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又和我爸爸吵架了?”
  “没有,别瞎猜。”周太太看着女儿漂亮的脸蛋儿:“你真是个大丫头了,我现在还记得你不大点儿的时候,像小猫似的哪儿也敢去,怎么大了大了倒害起臊来了。”
  周蔓汀叫了声“妈”,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啊,这都十多年过去了。蔓汀,现如今这个世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父母总是会老的……”
  周蔓汀停下手里的梳子:“妈,您到底想说什么啊,怎么扯到这上头了。”
  周太太呆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和你拉拉家常。得,你赶紧收拾,出来吃饭吧。”说着走了出去,留下周蔓汀一个人不知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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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5:37 | 只看该作者
吃饭的时候,周世昆让刘妈出去,没事不要进来。周奉邦没在,饭厅里只有三个人,周世昆咳嗽了一声说道:“蔓汀,爸爸可能要做秋虫协会的副会长了。”
  周蔓汀正低头吃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周世昆继续说道:“这都是高桥先生的提携,从此咱们家再不担心日本人闯进来了。给日本人办事,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了。”
  周蔓汀和周太太都没说话,周世昆拔拉了一口饭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嫌我上赶着日本人,可现如今只有这样才最踏实,什么爱国不爱国的都是虚话。谁对咱们好,咱们就和谁好。以后家里不许这个那个的乱说,听见没。”
  周蔓汀没吭声,周太太看了一眼丈夫。周世昆换了种温和的语气说道:“蔓汀,爸爸问你个事,你觉得那个高桥先生怎么样?”
  “我不知道。”
  “嗯,高桥先生很喜欢你,知道吗?”
  周蔓汀一惊:“不知道!”
  周世昆也觉得话不好说,吃了几口饭才说道:“我明白给你说吧。高桥先生是兴亚院的红人,兴亚院是除了皇军和特务部最有势力的地方。他昨儿托金五爷做媒,想和咱们家攀门亲戚。”
  周蔓汀不知道父亲的意思,愣愣地听着,周世昆放下碗筷:“就是说,高桥先生看上你了。”
  周蔓汀啊了一声,周太太担心地看着她。屋里一时鸦雀无声,周世昆刚要继续说,周蔓汀忽然说道:“我不干!打死我也不干!”说着扔下筷子跑了出去,周世昆喊道:“你给我站住。”
  周太太按住他:“你也是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蔓汀还是个大闺女呢!”说着跟了出去。
  屋里,周蔓汀正在哭泣,周太太拍了拍她:“闺女,我知道你不愿意这个事,可,你也看见了,你爸爸他一心想和日本人套近乎呢……”
  周蔓汀打断母亲的话:“有他这样的爸爸吗,为了和日本人套近乎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礼物。您不管还帮着他……我可是你们的亲闺女啊。”
  “傻闺女,这还用说。可你也瞧见了,那天日本人说进来就进来,说杀人就杀人。咱们虽说是殷实人家,可也挡不住人家长枪大炮的。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还不如……”
  周蔓汀猛然站起来:“不如什么?那个高桥朗也是日本人,和鬼子有什么不一样的?你们愿意当汉奸就当吧,我就是死了也不干!”
  周太太连忙说道:“唉哟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成吗。现在都什么世道了,是你说了算的吗?你没看见,大街上谁还敢没事转悠,我想打个牌都出不了门子。这日子过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要是听了你爸爸的话,咱们一家就算有靠了。妈疼你,这不才答应了你爸吗,什么鬼子汉奸的,可不能瞎说!”
  周蔓汀气地小脸通红,全身颤抖着:“你们,你们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别打我的主意。妈,您要是逼我,我现在就死了去!”
  周太太吓了一跳:“你个傻丫头,妈这不是和你商量着来呢吗,什么死不死的!愿意不愿意,咱们都慢慢来。你好好想想,我出去了。”周太太出了门吩咐刘妈:“好好看着大小姐,别出乱子。”
  周蔓汀看到刘妈哇一声哭了出来。刘妈赶紧抱着她:“我都听见了,先别哭,有什么咱们都好好商量。”
  周蔓汀抽泣着说:“商量什么,你也和他们一样……”
  “哟,我可不是那不清不楚的……眼下要紧的是想个办法,你光哭我可真没辙了。”
  周蔓汀擦了擦眼泪:“能有什么辙啊,连我妈都……刘妈,既然他们不要我,我干脆不在家呆着了!”
  刘妈连忙摆手:“哎哟喂,这可不行,你一个大小姐出去吃什么喝什么!不行不行。”
  “我就是饿死,也决不答应这个事。刘妈,你从小看我长大的,就忍心他们把我送给日本人?”
  刘妈心里暗骂着周世昆两口子,一边说道:“得,大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思了。这阵子老爷肯定看着紧,过几天咱们再商量,啊.”
  
  周世昆的房间,周太太皱着眉头说道:“她爸,我看这不合适,到底那个高桥先生那么大岁数了。咱好好一个大闺女给他做填房,说出去也忒丢人了。”
  “你个娘们儿家家的懂什么。如今连南京政府都听日本人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全国都是人家的了。那时候你再想辙就晚了。再说,高桥先生是个文人,又不是军人,多稳当。我想好了,就冲高桥夫人那个乖巧劲,咱闺女也吃不了愧。又有金五台在中间说合,这事没什么猫腻。”
  周太太还是不太痛快,周世昆说道:“太太,你瞧瞧咱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甭说有钱没钱,你就是出去一趟也什么都买不着。可人家高桥先生家里,那叫一个阔气,什么白面大米谁稀罕,尽是些高级东西,烟酒水果要什么有什么。去的人也都是北京城有头有脸的,你要是做了高桥先生的丈母娘那还了得。嘿,北京城就没人敢惹你了!”
  周太太虽然心疼女儿,可想来想去跟了日本人都没什么坏处,于是说道:“可咱闺女不乐意那怎么办?”
  “你多给她念叨念叨,这些年她吃我的喝我的,也该孝顺孝顺老子了。要是我做了秋虫协会的会长,哼,那可是个肥缺,光每年的斗局抽头就得几千块呢。”
  “那到是,我听说那个什么李昆凡的老婆子没几天就穿金戴银了,这不都是蛐蛐会闹的?”
  “可不是嘛我的太太,你就擎等着跟我享福吧。”
  
  天和茶馆。
  周世昆:“金五爷,你一定要把这话带到啊。小女年轻,没什么准主意。容我一段时间,一定能说服她。”
  金五台:“有您这话就算齐了。高桥先生是谦谦君子,当然不会强人所难。好饭不怕晚。金某这顿喜酒是一定要喝的。”说着笑起来。
  “高桥先生的风范确实另人敬仰。”周世昆讨好地说道:“难怪金五爷如此高人也愿意为之效力了。”
  “什么高人不高人的,不过是混碗饭吃。”金五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倒是周先生的前途不可预见啊。眼下秋虫协会的副会长正虚席以待。以后不要忘了多多照顾金某才是。”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周世昆仿佛已经做了会长一般眉开眼笑:“金五爷一直是秋虫协会的顾问,按理说这副会长该是您的才对。”
  “唉,金某老朽,实在没精力,再说,也没有周先生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儿,那是没办法的事。”说着哈哈笑起来。
  周世昆丝毫不以为忤,得意地说道:“周某虽然不才,小女却是有名的才女,早两年就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探问,我一直舍不得,谁知道倒入了高桥先生的法眼,呵呵,也算是缘分。”
  金五台被周世昆的话说出一身鸡皮疙瘩,端起茶杯来说道:“高桥先生最近会很忙,特意托我告诉您,这门亲事大可不必急躁。至于您出任副会长的事情,已经在兴亚院华北综合调查所的议事日程中了,想必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周先生可不要忘了金某啊。”
  “好说好说。”周世昆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快,兴奋地满脸通红:“有金五爷做顾问,周某定能不负高桥先生重托。”
  周蔓汀闺房,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恍惚间似乎听到有蛐蛐儿的叫声,站起来,才想到陈无忌早走了,又怅然坐下,拿起那只笔筒呆呆地看着。刘妈在门外守着,生怕她想不开。听见没动静连忙走了进去:“你都坐一整天了,要不,咱出去转转?”
  周蔓汀摇摇头,刘妈看着那只笔筒,心里明白了点什么:“蔓汀啊,按理说这话不该我问……你是不是惦记着那位陈师傅哪?”
  周蔓汀一惊,本能的赶紧摇头:“您说什么呢刘妈!”
  “我是过来人,蔓汀啊……要说呢,无忌兄弟是个好人,我出门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仗义的小伙子。可他究竟是个把式,就算没老爷这档子事……”
  周蔓汀一听就不高兴了,有些撒娇地说道:“您说的什么话啊,我不听。”
  “得,不说不说。这么着,早上老爷吩咐了,怕你在家窝憋得慌,让我陪你出去走走。正好,今儿花市有庙会,咱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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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6:29 | 只看该作者
早年间的西花市每逢集日,便有人从草桥左安门一带把花木拉来售卖。春天了先是水仙花上市,接着就有芍药、牡丹、月季、金盏、江西腊、艾荷尖、蝴蝶、一串红、晚香玉陆续到来;夏天则从南方运来茉莉、米兰,人们称之为“客花”。尤其是茉莉,不但可以窨茶,还与玉兰花一起用细铜丝穿成花串,卖给妇女们当装饰品;秋天则有桂花、菊花;年下,花农们则在暖洞子培育出来早熟的迎春、海棠、碧桃、腊梅,供人们买去装点节景。一年三季除了寒冬腊月,这里都是满眼芳菲生机盎然的样子。入秋后,更有成群结队在这里卖买蛐蛐蝈蝈的。可自打日寇入侵,人们连衣食生计都没着落,已经少有人花闲心逗弄花草了。可日本鬼子却偏要人们维持市场,不管有没有顾客,有没有货物,店铺必须要开张,哪怕光赔不赚也得硬扛着。
  刘妈陪着周蔓汀转了一圈,曾经姹紫嫣红的花市现在冷清了许多,偶尔有买花的,不是日本人就是衣着光鲜的中国人。倒是卖蛐蛐儿蝈蝈的摊子前还有些顾客,秋虫是廉价的玩意儿,也是老百姓最容易得到乐趣的东西。连绵不断的蝈蝈叫声,给这里增添了一丝生气。
  刘妈饶有兴趣,周蔓汀看着那些蛐蛐罐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忽然听见刘妈叫道:“哟,这不是无忌兄弟嘛,我说呢,这地方就该见着您。那什么,我们大小姐也在这儿呢。”一边拉着周蔓汀走到一个卖葫芦的摊子前。陈无忌正带着点羞涩和喜悦地看着周蔓汀,她心里觉得暖洋洋地,害羞地点点头。刘妈又说道:“瞧瞧,这一看就是陈师傅的手艺。”说着拿起一个蝈蝈葫芦:“瞧这上面的刻的人儿,跟真的一样。小姐您看啊。”
  周蔓汀随手接过葫芦,眼睛却没离开陈无忌。几天不见他似乎又瘦了,憨厚的笑容和挺直的身姿却丝毫没变。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一时竟忘了寒暄。刘妈忽然说道:“唉哟,这会儿怎么肚子疼开了,八成是早上那碗豆汁的过。那什么,大小姐,您跟这儿等我会,我去去就来。陈师傅,您看着点我们小姐,别让她走丢喽。”说着不等回话自顾走了。陈无忌觉得轻松多了:“你坐这里边来吧,外面人多。”
  周蔓汀在陈无忌的小凳子上坐下,心里软软地非常舒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陈无忌在一边蹲下来,用刻刀在一个半成品的葫芦上刻着,于是小声说道:“你怎么不刻竹泉图了?”
  “那东西不合适刻葫芦,再说,我也不是给谁都刻……”
  周蔓汀满心欢喜地哦了一声,陈无忌一边支应顾客一边说道:“那天回去你还好吧?”
  “嗯,我都好。”周蔓汀把玩着手里的葫芦:“这些天你都忙这个?那个邓什么没再招惹你吧?”
  “没有,他们都怕日本人。”陈无忌小声说道:“我乐得安心。”
  “唉,说起这个事就让人揪心。”周蔓汀忍不住又担心起来。
  陈无忌没说话,这时人多了起来,也有年轻小伙子借着看葫芦,偷偷看着周蔓汀。只看的她脸色绯红,忍不住靠近陈无忌些才觉得安心。陈无忌也不再躲避,人群中,似有若无的触碰仿佛是最贴心的交流,传递着两人的情感。旁边摊子一个卖油葫芦的娘们儿忍不住地对陈无忌说道:“大兄弟,这是弟妹吧,瞧瞧,多俊的一个人儿啊,哪儿像个手艺人家的。”
  陈无忌猛然一震,不自觉地离开了一点。聪明的周蔓汀马上感觉到了,看了一眼那个多嘴的女人,低声说道:“陈,陈大哥,我把蛐蛐罐埋你屋里的床下了,您什么时候有空就来拿,周福知道了没事。”说着说着,想到自己不可预知的命运,神色也黯淡下来:“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着你……”
  陈无忌送走一位顾客,听到这话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蔓汀摇摇头:“没事,都挺好的。”
  陈无忌越发怀疑了,却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周蔓汀忍不住有些失落,幽幽地说道:“你忙吧,我走了。”
  陈无忌连忙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我觉得你神色不对啊……”
  周蔓汀微微一笑,眼泪却差点掉下来:“我没事……”
  陈无忌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把一个葫芦塞给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我给你刻的……”
  葫芦上刻着一位临风而立的少女,倚着一杆竹子眺望远方,手里拎着一方帕子,眉目间颇有眷恋的神思。周蔓汀只觉得葫芦触手温暖,仿佛是一件有着灵性的生物,忍不住呆了,又听陈无忌说道:“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让我能伸能屈。这话没错,我也愿意你能这样想,有什么难处,挺挺就过去了……”
  周蔓汀满心苦楚,却又无法说出来,眼圈就红了。陈无忌心也慌了,看看刘妈从远处过来,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你先坐下吧,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听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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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7:34 | 只看该作者
下午,陈无忌回到大庆家,脸一直都阴沉着,大庆怎么问都问不出所以然。他从没见过陈无忌如此模样,心里也发了慌。忽然听到胡同里有人喧哗,一阵恶臭飘过来。大庆出门一看,一群人正围着一架粪车嚷嚷着。
大兴老婆:“没你们这样的,好好的往我们胡同拉什么大粪。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呢吗。”
车把式:“这我可管不着,有人给了钱让我拉的。你们要不告诉我陈无忌在哪儿,我给你们一人家卸一车大粪,嘿,还都他妈是新鲜的。”
大兴老婆:“我们招你惹你了,告诉你界壁儿可就是巡警阁子……”
“是宪兵队我也不怕!”
那三林这时走过来,分开众人:“我说这位师傅,现在什么都讲究个新秩序,你这算耍流氓懂不懂!”
“喝,来了个讲理的。我告你甭给我废话,都给我闪开,信不信我把大粪泼你身上。”说着抓起粪勺子就要泼,吓地那三林赶紧躲在一边。袁大庆走过去:“我说,你也忒不讲理了吧。是不是给点钱让你进去洗个澡你也干!”
车把式斜了一眼大庆:“嘿,那得看给多少了。”说着变了脸:“都给我滚,别他妈废话。”
袁大庆怒火上来,就想上去开打,陈无忌走了过来:“车把式,是不是一个姓马的让你来的?”
车把式看着陈无忌,忍不住点点头:“还是你小子上路,对,就是马师傅让我来的,你别就是那个叫陈无忌的吧?听着,马师傅说了,今儿就让我找你。得,这车好东西就卸这儿了!”说着就要卸车,陈无忌挡住他:“车把式,姓马的到底想怎么着?”
“甭问我,我只管办事……”
陈无忌知道马一飞的想法和邓子荣一样,不过是想挤兑的自己无处存身而已。于是对车把式说道:“您也甭麻烦了,我今儿就走,你们要有本事就找我吧。”说着走进院子,不一会背着个包袱走出来,大庆刚想说话,陈无忌摆摆手,对车把式说:“不过下次你们别使这么臭的办法了,离老远就知道是你们这些人来了。”说着昂首走去,车把式一时不知道怎么做,只好赶着粪车出了胡同,马一飞这时从一个角落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陈无忌呸了一口:“我就不信弄不住你!”车把式问道:“马哥,咱们怎么办?”
“先跟着他!办法咱有得是,就看怎么使了。”
陈无忌在路上慢慢走着,他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可根本没往心里去,刘妈的一番话早让他的心思乱了。他没想到周世昆会无耻到这个程度,心甘情愿地把女儿送给日本人做妾。周蔓汀绝决的神情让他很担心,这个女孩渐渐流露出的倔犟和毅然让他敬佩,却又担心会由此做了傻事。
陈无忌走到前门,在一条叫四头的胡同口站下。胡同里第一家院门上斜插着一支膏药旗,门口还有一个汉奸模样的人在转悠。这是一个日本人租住的院子,陈无忌心里有了主意,进去一打听,有个方姓人家想出租一间房子,一个月五块钱。陈无忌没多说就答应了下来。一号那家日本人派看门的过来问了几句,房东照实说了,并没什么麻烦。想着居然要靠日本人才能清静,陈无忌深深叹了口气。
马一飞远远地看着陈无忌走进小院,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陈无忌在屋里发了会呆,再没心情调理蛐蛐儿,带了几个钱上街转转。不知不觉走到周家附近,在一个油茶摊子上坐下,要了碗油茶却又不想喝。总想着周蔓汀会突然出来,不禁自言自语道:“出来了说什么呢,你一个蛐蛐把式能干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路边胡同里忽然传来嘈杂声。陈无忌抬眼去看,一个半大孩子正被几个小伙子按在地上打一边喊着:“你们太欺负人了,斗不过虫儿还打人……”
一个歪戴着帽子叼根烟卷的小子一边踢那孩子一边骂道:“偷了我的虫儿还敢说是自己的,我他妈弄死你算了!”
几个人轮番殴打那个孩子,哭叫声渐渐小了,陈无忌刚想过去,油茶摊老板小声说道:“这位爷,您可别惹这个麻烦,这帮人是这一带有名的小混混儿,专门碰瓷儿混饭吃……”
陈无忌说道:“那也不能眼看着打死人哪。”说着付了钱,穿过马路。打人的人看到来了生人都住了手,陈无忌扶起那个孩子说道:“一个小孩子犯得着往死里打吗。有什么事说说不就完了。”
歪戴帽的小子说道:“嚯,磕瓜子磕出个臭虫,你算哪根葱,敢管老子的闲事。”
“我就是个过路的,看不惯你们这么欺负人!”
“嚯,如今还有你这样的闲人哪。”歪帽子推了陈无忌一把:“你不认识我棍子是不是?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花了!”
“快走吧。”陈无忌推了孩子一把,转头对棍子说道:“不就是斗个虫儿吗,又不是赢房子赢地的。我这有几块钱,替那孩子请老几位喝碗茶算了。”
“哟,看不出你还真肯出血……”棍子一把抓过钱:“听你的意思也会玩虫儿?这么着,你要想替人出头,就跟我们斗一局,赢了就算万事,要是输了,可别怪大爷我不客气。是不是爷们儿们!”
几个流氓随声附和,陈无忌退后一步说道:“对不住各位,钱已经给了。斗虫儿就算了,咱们回见。”
“你说走就走啊!你知道那小子欠了老子多少钱吗!”说着,棍子对旁边一个流氓说道:“杵子去,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
杵子答应一声飞快地跑了。陈无忌气上心头:“钱你们已然收下了,就不该再为难那个孩子!”
“又不是我们要的,是你乐意给的,活该!”棍子得意地笑着:“你不是仗义吗,今儿我当着你的面废了他,我看你能怎么着!”
陈无忌还想说,杵子已经薅着那个孩子回来了:“这小子抓回来了。”
棍子歪头看着陈无忌,忽然一个大嘴巴打在那孩子脸上。陈无忌刚要动,被几个人逼住。棍子冷笑着说道:“看不惯是吧,跟大爷斗一局,大爷就放了他。”
“我不会斗虫儿!”
棍子忽然一把抓住陈无忌的左手,从袖筒里抽出几根芡草:“糊弄谁呢,老子眼里可不揉沙子。”
陈无忌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撞开棍子,扯过孩子:“快点跑,去叫巡警……”那孩子似乎吓傻了,动也不敢动。棍子逼过来骂道:“好啊,明摆着跟爷们儿过不去,给我打!”几个人围上来对陈无忌拳打脚踢,他慌忙抵挡,却还是被打倒在地。油茶摊老板在一边见了,偷偷叫来巡警,哨子声一响,几个流氓撒腿就跑。陈无忌从地上爬起来,巡警问道:“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怎么招惹上这些人了?”
陈无忌擦擦嘴角的血:“我没事,您甭管了。”
巡警不放心地看看他:“您的伤可不轻,那边有个王大夫您去看看吧。”
陈无忌摆摆手,看了看那个孩子已经没了踪影才放了心:“我真没事,您费心了。”说着就要走,腿一软却差点摔到,忽然一双温柔的手抓住了他:“陈大哥,你怎么了!”。
陈无忌抬头一看,竟然是周蔓汀。巡警认识她:“原来是周小姐的朋友,您赶紧给看看吧。”
周蔓汀嗯了一声,扶着陈无忌在一个门墩上坐下:“你怎么样,伤着哪儿了?没事吧?让我看看……”
陈无忌看到她,心里一下放了心,伤也不觉得怎么疼了:“我真没事,都是皮外伤……”
周蔓汀看了看围观的人:“别在这儿了,我扶你回去,你,你住哪儿?”
陈无忌指了指前面:“就四头胡同。”周蔓汀搀起他,再没了羞涩和胆怯的样子:“先回去,我再去给你找个大夫。”
43#
 楼主| 发表于 2008-5-30 10:09:02 | 只看该作者
陈无忌静静躺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淤青,神色却透着轻松。周蔓汀送走大夫回来,拎起暖壶发现没开水,拿了个碗出去,不一会端着一碗热水回来说道:“先喝点水,再把药吃了。”看到桌上擦过血的毛巾,拿起来在泡脸盆里。陈无忌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放那儿吧,回头我洗……我没事……”
  周蔓汀根本不会洗衣服,只是照着刘妈的样子搓了几下,看看血渍一点没下去,继续赌气似地搓着:“还说没事……我在家都听见打人的声音了……”说到后来声音已带了哭腔。
  陈无忌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吃力地坐下来:“真的,我皮糙肉厚,打几下没事。”
  周蔓汀抹了抹眼泪,转身端起水和药:“快点吃了吧,医生说散了淤血就好了。”
  陈无忌几口吞下药,周蔓汀放好碗,不知道做些什么,又想起什么时候忽然问道:“你,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住了?是不是邓子荣又找你麻烦了?”
  陈无忌苦笑着摇摇头:“邓子荣倒是没找我……”
  “那谁找你了?是那个日本人?”
  陈无忌不想周蔓汀担心:“都不是,是我自己想清静点……”
  周蔓汀嗯了一声:“那你清静吧,我走了。”说着就要出门,陈无忌连忙站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再坐会儿吧……”
  周蔓汀站住,想了想,回身随手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陈无忌支吾着说道:“我,我今儿还琢磨着能见着你呢,没成想真见着了。”
  “你怎么知道能见着我?”
  “这儿离你家不是近吗?打听了你说的事,我,我就不放心……”
  “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你别费心。”
  “唉,我就是这么一说……”虽然如此说,陈无忌还是小心地看着周蔓汀的神色,她低头坐在一边,看不到表情,于是继续说道:“我知道自己费不着这个心……”
  周蔓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是我不值得您费心,我爸爸那样,有什么好说的……”
  陈无忌连忙说道:“你爸和你又不是一个人。我在你家多亏了你照应,刘妈说你是个好姑娘……我,我都知道。”
  “你都知道?”
  “是啊,是你吩咐厨房专给我做饭,吴师傅都说过。”
  “吴胖子就爱瞎说,你也听。”
  陈无忌极喜欢周蔓汀这样恬淡轻松的模样,咧嘴一笑,扯动了伤口,忍不住唉哟了一声,周蔓汀连忙说道:“是不是又疼了?要不你躺下歇会吧。这些混混儿可真下得了手!”
  “没事,这样说说话挺好……周小姐,你倒是该早点回去,省得家里惦记着。”
  “家里没人有人还不是一样。”周蔓汀带着气似的说道:“你,你别叫我什么小姐了,怪别扭的。”
  “那叫你什么?”陈无忌忽然觉得自己这话里有些轻薄的意思,连忙正色说道:“我是个把式,可不敢乱来。”
  周蔓汀轻轻叹了一声:“唉,要都是你这样的把式就好了。这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把式不把式的,又差到哪儿去了。”
  陈无忌看着眼这位美丽可爱的姑娘,心跳也快起来,低头掩饰着去喝水,却发现碗空了。周蔓汀扑哧笑了出来:“瞧瞧你,连壶水也不知道烧,难不成和我一样没用,还要人伺候吗。”
  陈无忌没还嘴,只觉得这个时刻如此美妙。所有伤痛和郁闷一扫而光,看着周蔓汀笨拙的样子,甜蜜的感觉慢慢包围了他。
  
  周家胡同。
  杨灵犀站在周家门口:“什么?周姐姐又出去了?可真怪了去了,怎么越乱她倒越胆大了。”
  周福说道:“今儿老爷刚出门小姐就出去了,还不让刘妈跟着……要不,您进来等会?”
  “不了。”杨灵犀看了看外面的大路:“我外面转一圈,说不定能看见周姐姐。”说着走出胡同,还没走多远就看见周蔓汀从一个胡同出来。杨灵犀刚要喊,又闭上嘴,偷偷跟着周蔓汀回到家,冷不防跳出来。周蔓汀吓了一跳:“你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哟,您不是胆挺大的嘛,还怕我?”杨灵犀歪着头说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
  “我,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前面转了转。”周蔓汀不敢看杨灵犀。
  杨灵犀轻轻哼了一声,跟着周蔓汀进了屋:“前几天听说你们这抓人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周蔓汀犹豫着:“知道。”
  “那你还敢出去,那些人可凶着呢……”
  “有什么不敢的。”周蔓汀决定还是告诉杨灵犀实情:“那天被抓的就有我。”
  “啊!?有这事?”杨灵犀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周蔓汀:“你可别拿这个逗闷子,别吓唬我。”
  “我吓唬你干什么,是真的,把我们一车人拉到西直门外去了……”周蔓汀简单地把事说了一遍,却没说遇见陈无忌。吓得杨灵犀捂着胸口乍舌不已:“天老爷,我怎么瞅你没事人似的。你不碍得吧?”
  “我没事,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是个死。”
  “哎哟我的大小姐,这话可不是您该说的。”杨灵犀半认真半调侃地说道:“大姑娘家家的。”
  周蔓汀微微一笑,忽然想起父亲的话,脸色一下又阴沉下来。杨灵犀连忙问道:“周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周蔓汀叹了口气:“没什么事……”
  “你别骗我,我还看不出来。你快点说啊,知道我藏不住事,就别瞒着我了,省得我着急。”
  周蔓汀看着窗外慢慢说道:“我爸爸要把我许给日本人。”
  杨灵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什么?许给日本人?!”
  周蔓汀点点头。
  “这,这,这不是胡闹吗!”杨灵犀小脸变得煞白:“你爸爸也忒糊涂了吧,这是人办的事吗。”她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难听,闭上嘴气愤不已。看到周蔓汀低头不语,又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可急死我了!”
  “能怎么办。”
  “那你就甘心跟了日本人……”
  “不!”周蔓汀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赶紧想辙啊……慢着,你别不是早有了主意吧,姐姐,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听见没?”
  周蔓汀苦笑一声:“我能有什么主意,我爸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得有办法啊,不干,怎么不干,你横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那你说怎么办?”周蔓汀看着杨灵犀。她不停地在屋里转圈:“我,我有什么办法。你爸一心想着全是挣钱当官,他这是拿你当敲门砖呢。”杨灵犀忍不住骂了句粗话,“这算什么当爹的!你可不能就这么让他摆弄!”
  “那你说,我偷偷跑了行不行?”周蔓汀试探地问道。
  “啊?我想想,你跑哪儿去?对了,你爸没找人看着你?”
  “刘妈说让我别闹,先稳住我爸爸再说,省得到时候被看死了。”
  “嘿,你还叫他爸爸呢……你真想跑?可你跑出去吃什么,这正经在家的还没粮少面的呢,你出去靠谁养活?”
  “我自己养活自己!”周蔓汀忽然有了信心:“我会刺绣,大不了给人缝穷去!”
  “新鲜,那活是你能干的嘛,说的轻巧。打头碰脸的,两天就把你挤兑回来了。”
  “只要我出去,死也不回来了。”
  “哎哟,我可是没辙了……”杨灵犀毕竟年幼,这时候毫无主意可想。周蔓汀心里却渐渐踏实下来,反正自己宁死不肯跟了日本人,剩下的无非是跑还是死。她不怕死,可想到陈无忌,心里忽然就没了勇气。渐渐是接近让她越来越喜爱这个忠厚倔犟的蛐蛐把式,而他对自己也满是关怀。似有若无的情意让周蔓汀柔肠百转,一时也没了主意。杨灵犀忽然说道:“要不,要不你上我们家住着去。估摸着你爸爸他不敢上我们家找事去。”
  周蔓汀摇摇头:“我总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
  “那怕什么,咱俩都不嫁人,做一辈子姐妹。哼。”
  周蔓汀搂着杨灵犀:“傻丫头,姐姐命不好,可不能连累你。我想好了,要是我爸真往死里逼我,我就离开这个家,哪怕要饭!”
  杨灵犀终于哭了出来:“苦命的姐姐,你怎么摊上这么一老子啊,这不活活把人逼死吗!”
  “傻丫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这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到时候还指望你帮着我呢。”
  “嗯,你放心,有我在呢,说什么都不能让你受了委屈,大不了咱们一起跑,反正我在家也呆够了……”杨灵犀擦擦眼泪,孩子气地说道。周蔓汀把她搂在怀里,想着陈无忌对自己的关心,信心忽然大了很多,甚至对以后有了一点微妙的向往-可陈无忌会收留自己吗?
  
  还有几天就是八月二十九了,木村樱子却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自从天和茶馆分开,她再没见过陈无忌。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年轻的中国人似乎总是一副和人斗气的样子。木村看着桌上的几只蛐蛐罐,不禁有些走神,胖三在一边殷勤地说道:“樱子,这虫儿可是我找最好的把式要来的,上场就能斗,一准儿能赢。”
  木村客气地说道:“成先生,还是请叫我木村吧。这只蛐蛐多少钱?”
  “嗐,咱们要的玩意儿谁敢要钱呐,就这好多把式都巴不得献出自己的虫儿呢。”胖三得意地说道。
  “这样不好,成先生,这是五十块钱,你给了人家吧。”
  “不用不用,你们日本人说了话,没人敢炸刺……”
  “不,成先生,请你一定把钱给了人家,否则请把蛐蛐拿回去。”
  “这话怎么说的……”
  木村把一叠钞票放在桌子上:“请您一定收下。我还有事,就不留您了。”
  胖三扫兴地拿起钞票,还想说话,木村已经走进里屋,他只好无趣地走出院子。
  
注:期待第十章!
44#
发表于 2008-5-26 20:33:10 | 只看该作者
又要等上一天,吊上了.哈哈.[em27]
45#
发表于 2008-5-24 23:43:25 | 只看该作者
精彩![em27][em27][em27]
46#
 楼主| 发表于 2008-5-25 09:41:25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芊草虽弱顽胜鬼子兵

周家书房。

周福:“老爷,您得想点辙啊,这人一进新民会还能有好嘛!”

周世昆:“这我管不着。”

“可是老爷,陈师傅是咱家的把式……”

“那不怕,我一句话不承认就成。”

“可是日本人杀人不眨眼啊!”

“我可没闲心闲钱管这个事,现在杀个把人算什么啊。”

周福无奈出来,唉声叹气地不知所措。刘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周福,听说无忌兄弟让日本人抓新民会去了?”

“是啊,这不老爷不肯管。”

“咱老爷是管这样事的人嘛。这么着,我给咱们大小姐说说去,公子你也甭指望了。”

“大小姐能干什么?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不是还有个杨小姐嘛,人家爸爸可比咱们老爷势力大。你甭管了,我去说。”

杨记纸店。

周福:“杨掌柜,只好麻烦您了。”

杨掌柜:“这倒没什么,新民会那帮玩意儿就是认钱。”

“是啊,这是三百块,您可看准了。对了,这还有我们老爷让陈师傅淘换蛐蛐儿的一张文书,您带着。”

“那敢情好,有了这个文书,敢许就顶了事。您先回去。我回来就给您信。”

周家。

杨灵犀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转。周蔓汀忍不住说道:“我真见不得你这么五急六受过,周大叔不是说杨掌柜去了吗,你就安生地等着吧。”

“我说周姐姐,你怎么不明白。陈无忌那样的倔头,进了新民会还不净等着挨打。唉哟,那些狗腿子可比日本鬼子还狠呢。”

周蔓汀听了这话也有些发愁,两人正急着,周福忽然在外面叫起来:“哟,陈师傅回来了。”

杨灵犀一下冲了出去,大门里杨掌柜正搀着陈无忌往里走。他身上倒没什么血迹,虽然脚步有些踉跄,脸上满是愤怒和伤痛。周福问道:“杨掌柜,事算完了吗?”

“大概差不多了吧。本来没什么事,那帮人就是要钱呢。姓邓的本来死活都不干,好在有周兄弟拿去的那个文书,再使点钱,新民会的人好歹点了头,唉,亏的是新民会,要是进了宪兵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着呢。”

杨灵犀和周蔓汀不好意思进去。等了会周福走出来,杨灵犀问道:“陈师傅他怎么样?挨打了没?”

“进那个地方,能不挨打吗?我听杨掌柜学的,陈师傅进去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吭都没吭一声。唉,没想到他是个这么硬的汉子。我得赶紧去叫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周福走了,杨灵犀扒着头看了看,陈无忌的上衣被脱了下来,胸前有几块吓人的淤青和血痕。杨灵犀忍不住唉哟了一声:“这个傻瓜,让人打成这样还一句话都不说。”

两个人正急地不知所措,周福带着一个医生回来了。进去没多久,大夫就出来了,杨灵犀连忙问道:“怎么样啊大夫?”

“只是些皮外伤,没事。”大夫一边开了方子:“这是活血化瘀的,先吃几副。”

杨灵犀接过方子看着,周蔓汀对周福说道:“把诊金给了大夫,然后快去抓药。”

第二天清早。

周蔓汀悄悄走到后院,看到陈无忌正一个人坐在桌边,阳光下一脸阴郁。周蔓汀有些害怕,小心地走过去问道:“您没事儿了吧?”

陈无忌站起来:“我没事了,谢谢。”他的语气冰冷,周蔓汀很尴尬,只好说道:“那您多歇会。”就转身离开了。

陈无忌呆呆地坐了会,忽然回屋从床底下挖出那三只蛐蛐罐,收拾了一个包袱背上。周福走进来惊讶地说道:“陈师傅,您这是上哪儿啊!”

“周大叔,我,我得走了。”

“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啊。是不是我们怠慢您了。”

“不是。”

“那是怕别人找麻烦来?我告诉您没事。都说清楚了,有那个日本人开的文书呢,邓子荣也不敢怎么着。”

“别提那文书了周大叔,我走了。”

这时刘妈也来到后院,周蔓汀在后面不远处小心地看着这一切。

刘妈:“我说无忌兄弟,您现在出去了有什么好的,在这里有大家伙帮着你,怎么都好过点。”

周福也说:“是啊,您是没瞅见外面是什么世道……”

“我都知道,也谢谢你们几位。可你们知道吗,我前儿养的那头蛐蛐儿,就是新民会的王揖唐要的,要不能就这么放了我……说着看了周蔓汀一眼:“算了,我还是走吧。”

刘妈和周福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周蔓汀慢慢走过来说道:“陈师傅,我知道您怎么想的,也明白您的意思。可现如今您出去了,和在我们家并没什么两样啊。”

刘妈赶紧说道:“是啊。我们大小姐花了几百块大洋把您捞出来,您横是不能自己个儿再找别扭吧。”

周蔓汀瞪了一眼刘妈,陈无忌愣了一下,周福趁机把他的包袱摘下来说道:“行啦我的大兄弟,到哪儿不是为口嚼谷,我比您大几岁,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再说了,我这药都给您煎好了。难不成都让我一人喝了?”说完呵呵笑起来。刘妈也说道:“就是就是,先养伤再说旁的。来,把衣服给我,我给您洗洗去。”

邓家。

邓子荣:“他妈的,这叫什么事,怎么日本人也这么不仗义。”

三德子:“少爷,合着老爷子一点没顶事,到底还把我过了一堂。您说,这新民会怎么这么不是玩意儿啊。”

“你知道个屁!那他妈俩日本兵在呢,这帮孙子敢不勤快。要不是日本人在,新民会谁敢动我的人。你也是个怂蛋,一见日本人就吓的尿裤子。”

“搁谁不尿裤子啊。好家伙,那两杆大枪就在后心堵着,走慢了就得扎进去。我的妈呀,难怪谁见了日本人都怕。”

“他妈的,这事不能算完。三德子,你明天给我找一趟周奉邦,就说八月节前必须开局。不然别怪我跟他翻脸。”

“好嘞。少爷,用不用我给您叫几个人侯着,到时候收拾那小子一顿。”

“算了吧你。告诉你,少爷我连赢姓陈的三场,比打他十顿都来劲。”

中午,太阳正胜,陈无忌坐在小院里,在一节粗大的竹节上刻着什么。他的刀法熟练,几根竹子飞快地出现在上面。他刻的很用心,刘妈过来将一碗汤放在旁边才惊醒他:“别忙了,来喝点鸡汤……这可是我们大小姐特意吩咐的。”刘妈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小姐的意思,您千万甭为那点钱上火。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陈无忌停下刻刀:“您替我谢谢周小姐。”

“好嘞。有什么事您尽管叫我。”

晚饭后,周蔓汀的闺房。

刘妈:“大小姐,这是陈师傅让我给您的,没想到,他还有这两下子,瞧瞧,刻得多像啊。”

周蔓汀接过那只笔筒,虽然上面的只有几杆竹子和一泓泉水,也没有上漆。可线条流畅,意境清雅。周蔓汀欣喜地说道:“这竹泉图我最喜欢了。”

“你喜欢就好,那我忙去了。”

“等等。”周蔓汀说着,拿出一管小楷,在竹筒上写了“竹泉”两字,“您让陈师傅把这两字刻上。”

陈无忌仔细看着那两个秀气的毛笔字,脸浮现出一丝笑容。拿起刻刀刻起来。再回到周蔓汀手里,又多了一方印,是阳文的隶书“秋声风骨”四字。周蔓汀爱不释手,久久不愿放下。

这时外面传来杨灵犀的声音,周蔓汀连忙放下笔筒想藏起来,杨灵犀已经进来了:“嘿,干嘛呢。”

周蔓汀红了脸:“没什么啊……”

杨灵犀抢过笔筒拿:“我看看。哟,竹泉图,秋声风骨。真好看,怎么没上漆。哦,别不是陈……”

周蔓汀脸更红了:“是陈师傅刻的,那字,那字……”

杨灵犀撇撇嘴:“我说呢,哼,为什么不给我刻一个。”

“要是喜欢你就拿走吧,反正我有的用。”

“我才不要呢,我去让他给我也刻一个。”

杨灵犀说完,真的跑到后院,陈无忌刚喝完药,正在打扫,不时因为疼痛停下来一下。杨灵犀迟疑了一下:“你怎么干这个了,都好了是怎么着。”

“我好多了。干净点舒服。”

“我看你也没事了,还能刻东西呢。”

陈无忌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尴尬地笑了笑。

“笑什么笑,不好好养伤瞎张罗。你不是好了吗,那也给我刻一个。”

“好的,您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故意问问你。看你有良心吗。”

陈无忌不知道说些什么,杨灵犀忽然笑了:“瞧你,真不识逗。我看你给周姐姐刻的笔筒那么漂亮,也想要一个。等你好点了给我做一个好不好?”

陈无忌也笑了,从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把湘妃竹的褶扇。杨灵犀展开,扇面是一幅瘦金体的兰亭序集,有“秋声初识”的四字款,一边的扇骨上刻着“灵犀皓月”四个隶书。杨灵犀惊喜地问道:“这字也是你写的?”

“写的不好,见笑了。”

杨灵犀忽然撅嘴说道:“谁让你随便刻我的名字了。”

陈无忌张嘴结舌地不知道如何回答,杨灵犀又笑起来:“瞧你,就是不识逗。我喜欢灵犀皓月这四个字,以后就归我了,你不许再用。”

陈无忌只好笑着答应,杨灵犀把褶扇打开又合上:“那我走了,你好好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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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5 09:43:10 | 只看该作者

周蔓汀闺房。

杨灵犀:“这个人还真是个有心,就是忒倔了。”

周蔓汀不动声色地说道:“陈师傅是个手艺人,自然不比做卖买的圆滑世故。”

“是啊。他也算生不逢时吧,遇见邓子荣这么一冤家,什么时候算一站。”

“傻丫头,别替古人担忧了。”

“周姐姐,这话可不像你说的,咱俩谁是替古人担忧的人哪?”杨灵犀嘻嘻哈哈地说道。

周蔓汀脸又红了,不再说话,杨灵犀没有察觉,自顾拿着褶扇把玩不已。

这一天清早,周世昆找来陈无忌:“听说你昨儿被日本人抓走了?”

陈无忌嗯了一声,周世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来没怎么着你,老爷给你的文书顶事了吧。我告诉你,现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我跟日本人有的是交情。以后让你干嘛就干嘛,听见没有!”

陈无忌冷眼看着周世昆,刚要说话,周蔓汀从一边走过来:“爸爸,我妈叫您吃饭呢。”

周世昆有点怕老婆,答应一声说道:“告诉你,再跟我叫板立马走人!”说完走了。陈无忌脸涨得通红,扭身向后院走去。周蔓汀小声喊道:“陈……您等等……”

陈无忌停下却没回头,周蔓汀说道:“我替我爸给您赔个不是,他,他光想着作生意当官,性情都变了,对谁都这样。您多担待着点……我……”

陈无忌叹了口气,坐在石桌前喃喃自语道:“官商人家,理应如此。”说完又后悔了:“周小姐,您别误会,我……”

“您不用说了,我比您清楚我们家什么样……”

陈无忌有些惊讶周蔓汀的言谈:“您坐吧。”

“陈师傅,我知道让您留在这里是委屈了。可出去了您又能怎么样?我是个弱女子,做不了什么,也想不了什么。可我知道大丈夫本该是能伸能屈的,能在这样浊世抱持一点冰心就很难得了,非要拼个玉石俱焚,这世上也就少了一种风骨了。您说是吗?”

陈无忌没想到周蔓汀会说这些:“我谢谢您这一番话。我本是个玩虫儿的把式,按说不该嫌弃什么人家。可日本人……”

“我知道您的心思。我,我只求您好好在这养伤,别的事都可以慢慢来。”说到这里,她声音越来越小,只觉得羞不可当,“您歇着吧我走了,嗯,那笔筒我很喜欢。”

看着周蔓汀的身影消失,陈无忌只觉得心底一片温柔,刚才一肚子的怒气竟全然消失了。

这时候周福来了,拿着一只蛐蛐罐给陈无忌看:“陈师傅,你瞧,这是我一哥们儿给我的,瞧瞧算不算好虫儿。”

陈无忌看了看:“大头圆结绽,是头不错的虫儿。”

周福很得意:“是吧,我说呢。要这只虫儿跟要他命似的,愣让我饶了他一坛子烧酒才算。”

“周大哥,现在街面上玩虫儿的人多不多?”

“嗯,这几天听说野局子可是不少,您有空也搂一眼去,热闹得很呢。”

“秋虫协会没什么动静?”

“没啊,不过倒是听说了一个什么宝盆大会的事,说谁的盆儿被选上了就奖一袋洋白面。”

“参加的人多吗?”

“嗐,多什么啊。谁也不是傻子,为了一袋洋白面把自己的老盆搭进去,呵呵,新民会这算盘真是不错。”

“是啊,他们这是想把好东西都搜刮了,可不能上这个当。”

“嗐,咱不操那个心。不过我们老爷这几天可劲儿足,见天儿弄着本书看,看来是想掺和掺和呢,呵呵。”

“你们老爷……”陈无忌忽然打住话头,“周大哥,那个邓子荣来过没有。”

“没,放心吧,我们老爷和他爸爸邓腾达是老交情,他就算再有坏水儿,也不至于上门来闹。哎,陈师傅,你瞧瞧这虫儿的须子是不是钢鞭啊?”周福一门心思都在新淘换来的蛐蛐儿上,根本没心思说别的。

晚饭后,陈无忌在屋子里发呆,心里乱得很。他绝对不愿意忍受周世昆这种人的侮辱,可周蔓汀的一番话也让他心思活了。出去肯定还会受邓子荣的挤兑,找不到活干只能挨饿。出趟北京城更难,自己的蛐蛐罐也不保险被人查不出来。陈无忌越想越烦,又想起周蔓汀刚才的一番话。他没想到这个官商家会有这样一个清纯如水的女孩,更想不到周蔓汀会这样开解自己。想着想着,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摸出一把刻刀在灯下看了会,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葫芦坯子,用一管毛笔在上门虚画着。

第二天天刚亮,晨曦里,桌子上那只葫芦已经画满了图案,是一个窈窕的淑女,在树下看一本书,旁边的长几上放着一架古琴。淑女神态安详纯净,眉目间有几分周蔓汀的神态。陈无忌拿起葫芦细细看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和喊声。陈无忌走到中门,只见两个鬼子兵和几个汉奸已经闯进了大门,为首的正是欺负过大兴的黑衣大汉。周世昆还在一边端着架子说着:“我说黑老大,你怎么跑到我这里闹开了,别忘了,咱们过去是什么交情。”

黑老大:“您甭给我说这些话,今天搜查是皇军的命令,昨晚儿一个太君被人开枪打死了,满城都得查,谁也跑不了。”

“黑老大,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周世昆一向是给政府办事的,怎么会窝藏抗日分子!”

“嘿,我知道,可人家太君不知道,每家都得查,您甭难为我。”说完黑老大冲几个汉奸一挥手:“给我把住所有的门,一个都不许走!太君,您请进。”

周世昆对一个挎着指挥刀的鬼子头目说道:“太君太君,我叫周世昆,是给公署办事的,和高桥先生也是朋友,您高抬贵手……”

鬼子头目不等他说完,一把扯开他:“闭嘴。”

黑老大幸灾乐祸地看着:“赶紧的吧周先生,把你们家的人都叫出来,让太君看看。”

周世昆不敢再说,只好吩咐周福:“去,把太太小姐他们都叫出来。”

不一会,前院的人都满了,周太太把周蔓汀挡在身后,陈无忌在一棵树下静静站着。鬼子兵头目挨个看去,看到周蔓汀眼睛一亮,一把拨开周太太。周世昆连忙跑过来:“太君,这是我的小女,从来不出门,您……”

鬼子一把推开周世昆,伸手去抓周蔓汀:“你的,学生花姑娘,大大的危险,带走带走的。”

周世昆和周太太同时叫起来,可谁也不敢过去。刘妈奋不顾身地跑过去,却被黑老大一脚踢到在地。周福和吴胖子也想过去,早被汉奸用枪逼着了。周蔓汀奋力挣脱转身想跑,陈无忌走过来,把她挡在身后。黑老大在一边叫起来:“嚇,你小子原来跑这了,怎么着,不想活了!”

鬼子问道:“什么的干活?”

黑老大点头哈腰地说:“太君,这个人,斗蛐蛐儿的干活,很厉害。”

“蛐蛐?”鬼子兵忽然抽出军刀,“中国人的,东亚病夫,斗蛐蛐的不行,你的,试试这个。”说着空舞了几下。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周世昆更是浑身哆嗦起来。陈无忌本能地张开胳膊后退两步,后面就是廊柱,周蔓汀不得不抬起手轻轻扶住他的后背。这时周世昆喊道:“陈无忌,你不许和皇军动手!太君,这个人不是我们家的……”

鬼子头目似乎被陈无忌的气势震住了,慢慢把指挥刀慢慢举来,看着他的神色。陈无忌不慌不忙从袖筒里抽出一根芡草。鬼子一愣,陈无忌把芡草搭上刀背,稍微一用力,沉重军刀竟然被压下了少许。鬼子惊讶地往上抬了抬,又被压了下来。鬼子大怒,猛一用力,纤细的芡草断了。陈无忌微微一笑,又抽出一根示意交换,鬼子瞪大了眼睛摇摇头:“你的,捣鬼的干活!”

陈无忌哈哈大笑起来。轻轻用芡草一拨,指挥刀再次被拨地歪向一边。鬼子兵大怒,举起军刀大叫起来,陈无忌挺起胸看着他。人们全都摒住了呼吸,刘妈更是吓得闭上了眼睛,这时搜查的汉奸都跑了回来:“报告太君,没有别人了。”

鬼子头目嗯了一声没说话,远处突然传来哨子声,夹杂着人们的喊声:“不许跑,不然开枪了。”

黑老大急忙说道:“太君,那边有情况……”

鬼子头目看了一眼陈无忌:“蛐蛐把式,花招多多的干活。”说完收起刀转身追出去,黑老大连忙带着几个汉奸根上。外面的喊声渐渐远去,院子的所有人都没说话,半天周福才敢动了,赶紧把大门紧紧关上。周太太差点摔到,刘妈连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周太太脸色煞白:“可吓死我了,快扶我回去……”

刘妈一边扶着周太太,一边想去扶着周蔓汀。她摇摇头,看了一眼陈无忌:“我自己能走。”

陈无忌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后院。周世昆呆呆地站了半天,忽然说道:“他妈的你个黑老大,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注:精彩再后,请看——第六章 斗王空强无奈市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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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23:04:40 |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纸上谈兵在2008-5-26 20:33:10的发言:
又要等上一天,吊上了.哈哈.[em27]

每次发完,没有人看!

这次我想还是慢慢来,一下看不完,也就没有心细看了!

让你久等了!

[em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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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23:15:38 |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小胜

上午,马粪胡同附近一处荒废的土地庙。袁大庆正和几个人凑在台阶上斗蛐蛐。很快,斗笼里两只蛐蛐分出了胜负,袁大庆潇洒地用网罩收回蛐蛐儿,对一个满脸沮丧的小伙子说道:“服了吗二头?甭说您你这是一夜变色,你就是一晚上变八个色,它也不灵!”

“我说大庆,才几天不见,你这虫儿玩得见高哇,是不是从哪儿得了什么密笈。”

“嘁,你以为这是写故事哪,还密笈。告诉你,哥哥我以前是逗你们玩的。”

人们哄笑起来,二头无可奈何地撇撇嘴,碰了碰身边一个半大孩子:“嘿,门楼,那罐又不是手炉,成天抱怀里干嘛。虫儿呢,拿出来斗斗……”

门楼紧了紧怀里的一只老盆,闷声闷气地说道:“我没钱玩。”

“瞧你那点出息。要不这么着,咱俩赌你这蛐蛐罐……”

“我不,这罐是我爷留下来的。”

“嘿你个棒槌,要饿死你了换不换。”

人们跟着起哄,袁大庆说道:“嘿嘿嘿,干嘛呢,挤兑人一个小孩子。过来,我看看你这什么虫儿。”

“我不赌。”

“我就看看。”

袁大庆接过罐,打开飞快地看了一眼:“嚯,这头青虫儿还真不赖,能玩钱。”说完盖上递给门楼。小伙子很开心,二头继续敲边鼓:“瞧见没,人大庆都说了,玩一把玩一把。”

门楼有点跃跃欲试,摸摸兜却又退缩了:“我没钱。”

人们扫兴地齐声骂道:“你个没起子的玩意儿。”

袁大庆笑着说:“门楼,要不这么着,咱们斗一把,我输了给你钱,我赢了你叫我声大爷。”

门楼慢腾腾地说道:“论辈份你该叫我大爷呢。”

人们哄然大笑,袁大庆想变脸,忽又笑道:“行啊门楼,长出息了,话挺赶劲的。得,今儿我就白陪你斗一把。”

门楼这才高兴地把罐放下:“你刚说了,我赢了你得给我钱。”

“这小子真他妈越来越精。”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大庆把虫儿放进斗格,门楼也把自己的青虫放进去。几个回合之后,青虫明显挡不住对手,逃到斗格一端不敢再战,黑虫展开后翅得意地鸣叫着。

二头佩服地说道:“大庆,你以前净给人淘换虫,斗虫我还真没服过你,今儿可真看出你长进来了。跟谁学的,也给我们说说?”

“知道这次靠山堂的斗王吗?”袁大庆故作神秘地说道。

“太知道了,我听说这人是专门从山东来挑靠山堂的。怎么着,您跟他……”

大庆得意地一笑:“人家不过是点拨了我两下。”

“才点拨你两下就这么厉害了?哎,我听人说了,这个斗王在天津上海山东赢了个六够,谁的虫儿厉害就找谁斗,说要斗遍全中国呢。”

“得了吧,统共就这么一个月玩蛐蛐儿,还没走到上海呢虫就死了,二头真能瞎扯。”一个小伙子不以为然地说。

二头嘿嘿一笑:“正格的大庆,这么好的虫儿你怎么不去靠山堂试试,听说有整袋的洋白面呐。”

袁大庆收起黑虫:“我要是拿不了第一我就不去。靠山堂凭什么给你杂合面洋白面知道吗?”

“知道不知道有什么的,现落着实惠再说。”二头自以为聪明的说道。

“傻去吧你。日本人开的靠山堂,你还想落什么实惠?到时候光许你输不许赢,你还玩吗?”人们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大庆继续说道:“其实咱们这样玩虫儿的,去哪儿都一样,为了几斤杂合面何必丢这个人呢。就算你的虫儿好又怎么样,非让你输给什么日本大将军,不全完了。”

“他个小妹妹儿的,还有这样的事。”

“要这么着那还玩个屁啊!”一堆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忽然,一个人说道:“散吧,那三儿来了。”

破庙的大门口,一身长衫的那三林走了进来,看到大家要散急忙说道:“老几位别忙走,听我说句话。”几个人不听他的自顾走了,袁大庆也收拾好东西走下台阶,那三林拦住他说道:“大庆,我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是这么着,上面刚下通知,让咱们统计街坊里玩虫儿的好手。这不,麻烦老几位登记一下。”说完拿出个本子让大庆看了看。

“嗐,就咱这臭手艺还是算了吧。”大庆说完又要走,那三林急忙赶上去:“别介啊大庆,就当帮个忙,写个名字就成。”

“我玩我的虫儿,登什么记啊”大庆自顾走出大门。那三林有些恼火地站在那里:“袁大庆,别跟我这来劲,要是不登记出了娄子谁都麻烦。”

“我不怕麻烦,那三爷,还是您自己个儿麻烦去吧。”

那三林气得脸通红,抓住门楼说道:“嘿,你,过来登记。”

门楼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不登。”

“敢不登,有你猴栗子吃!”

“我就是不登!”门楼说完不紧不慢地走了,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土地庙只剩下那三林一个人站着:“他妈的,你们不登,我登!”

还有两天就是八月节了。往日这时的北京城早该满大街叫卖兔儿爷了,伴着火晶迸绽的石榴、一嘟噜一串的葡萄、脆生生的京白梨,和着从前门顺着大街飘来的月饼香味,再加上孩子们开心的笑声,恐怕真的连神仙都要羡慕这红尘俗世了。可现在的北京仿佛成了个闷罐葫芦,好说好笑的老北京人,忽然变得谨言慎行起来。此时的八月,满大街厚厚的黄土,半开半闭的商铺中,竟然难得见到一家买兔儿爷的,可就算有,现在又有谁肯花这样的钱呢。孩子们撅着小嘴儿磨叽,可大人们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大街上趾高气扬的都是日本人和汉奸,哪里还有老百姓的活路,就连这广寒宫里的嫦娥玉兔也都跟着寂寞了。

陈无忌低头在大街上走着,他并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周家对他不过是一盘碾子,冰凉而沉重。周世昆的侮辱,周奉邦自以为精明的利用,让他心里猫抓着一样疼。他开始怀念在马粪胡同的那两年,张秀才如何不堪,却好过周家太多。陈无忌出神地看着萧条的大街,惨白的阳光下膏药旗上的红格外刺眼,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向马粪胡同的方向走去。

张秀才家门前,陈无忌敲了门并没人答应,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叫自己,大兴女人从门洞出来说道:“您知道吗?那三爷一直找您呢。”

陈无忌并不想多和她说话:“找我干什么?”

“说是让你们玩蛐蛐儿的都登去记,这不刚才还找大庆兄弟去了。”

“大庆这会儿在哪儿呢?”

“前晌听说在土地庙,谁知道这会儿功夫去哪儿了。”

陈无忌点点头刚要走,那三林从胡同口进来:“哟嗬,陈兄弟,总算找到你了。”说着翻开手里的本子一口气说下去,“前阵子听说你去周先生家了,我可真替你高兴了一出子。可惜人家门槛高,我也不方便打扰。今儿你来了正好,新民会为了宣传咱老北京的玩意儿,哦,现在叫民间文化,特通知登记各位玩虫儿的玩家。您是咱们马粪胡同出来的,高低得算咱们一块的。”说着把一支钢笔递过来:“就写个名字和住址,瞧,袁大庆和界壁儿的二头他们都登记了。”

那三林家虽是旗人,却打他爷爷起就没得过势,所以养成了一副叫花子脾气。不管是一个窝头还是十两银子,只要白给他都说好,没有了翻脸就不认人。日本人一来,他狗皮膏药的劲头反倒成了优势,做了这一带的里长。虽然两年多没干过多大的坏事,可没一个人瞧得起他。陈无忌更是厌恶此人:“我现在不玩虫儿了,您就甭费心了。”

那三林急忙说道:“陈兄弟,我高低是个里长,您横是不能让我见天儿跟着你就为这个破事吧。就是登个记,你我都消停。” 正说着,二头忽然从外面跑进来,看见那三林就喊道:“快去看看吧,大庆让人给抓了。”忽然看到陈无忌,大喜过望地说道:“陈哥,你在呢!”

陈无忌急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大庆怎么了?”

“刚才我们在大街上转转和几个哥们儿斗玩呢,谁知道半路来了个日本娘们儿,非要看咱们斗虫儿。我和大庆想走,那日本娘们儿的跟包就不干了,非要把大庆抓进局子,说什么不经登记擅自斗虫扰乱治安。您快瞅瞅去吧……”

那三林说道:“瞧见没,这不是现世报嘛,刚让登记你们不干,这下好了吧……”他还想说,陈无忌已经和二头跑出老远了。

马粪胡同不远的胡同口里有个井台,早已荒废了,上面盖了块青石板,向来是人们休憩纳凉的好地方。袁大庆正被一个穿着黑褂的胖子抓着脖领子,旁边站着一个低眉垂首的日本女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和服。地下是蛐蛐罐的碎片。那黑衣胖子穷凶极恶地骂道:“你个他妈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跟我走,今儿不扒你一层皮我胖三算白说。”

袁大庆努力挣开那只大手:“你干脆在这把我的皮扒了得了,也让老少爷们儿们开开眼。”

胖三冷笑了一声:“你少他妈跟我玩三青子,大爷我玩的时候还没你呢。说,你到底斗不斗。”

“不斗,你就是把我抓到日本我他妈也不斗!”

“好小子,骨头这么硬,我看你八成是他妈共产党。”说着敞开黑褂,露出里面的驳壳枪。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一边的日本女人忽然小声说了句什么,胖三松开袁大庆哈腰说道:“木村小姐,这个人大大的坏,一定要教训教训。”

木村小姐又说了几句什么,这时陈无忌和二头已经赶到了。胖三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无忌:“你是干什么的!”

陈无忌看了看大庆没受伤,不紧不慢地说道:“听说你们想斗蛐蛐,我就是来和你们斗蛐蛐的。”

胖三一愣:“谁跟你斗蛐蛐儿!是让你斗蛐蛐给木村小姐看的!”

陈无忌看了木村一眼:“看别人斗有什么意思,自己的蛐蛐厉害才是真厉害。”

胖三听出他话里有话,眉毛一挑就想发作,这时木村小姐说了一句日语,胖三点点头,对陈无忌说道:“木村小姐刚才说了,既然你这么胆大就跟你斗一场。”这时木村从肥大的和服袖子下拿出一个蛐蛐罐,豁然正是一尊藕荷色的赵子玉泥罐。陈无忌脸一下沉下来,胖三接过罐轻轻放在井台上:“看着点,光这个罐就够你们吃两三年了。”

人们越来越多,小声地议论着。木村小姐虽然一直低着头,陈无忌却可以感觉到她的眼神里的骄傲,于是冷冷地说道:“这里不是斗虫儿的地方,前面不远有个泰来茶馆,”说完拉了一把袁大庆,“我们先走一步恭候两位。”

胖三看了看木村,她点点头向前走去,胖三连忙拿起蛐蛐罐,跟在后面,远处围观的人们不禁小声说道:“真好看嘿,黑猪给耗子的当跟包。”

50#
 楼主| 发表于 2008-5-26 23:18:14 | 只看该作者

泰来茶馆。

陈无忌端坐在一张八仙桌前,看到胖三两人进来说道:“说吧,怎么个斗法。”

胖三低声问木村小姐,一边点着头:“木村小姐说了,一局五十块。”

人们忍不住哄了一声:“这不是挤兑人吗,野局子哪儿有赌这么大的。”

陈无忌一挑眉毛:“五十块太少,我赌你这只藕荷色泥罐。怎么样?”

“什么?这罐可花了五百块呢,你拿什么赌。”

“我敢赌,自然是有本钱。怎么样,怕了就不赌了。”

胖三一下没了主意,看到木村小姐把罐往前推了推,于是挺胸说道:“成,就让你看看到底谁的虫儿厉害。”

茶馆掌柜虽然有些害怕,可还是帮着安排好斗格。陈无忌接过大庆的罐看了看那头黑虫,从袖子里抽出几根芡草,选了一根粘了老鼠须的下到罐里,黑虫马上嘟嘟叫起来。胖三也把虫放进斗格,几个懂眼的人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这是一只沧州的乌头金翅,恰是中秋善斗的一类。陈无忌忍不住点点头,瞟了一眼木村小姐,她端坐不动,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胖三借了掌柜的一根芡草,双方热草完毕,人们渐渐都围拢到陈无忌一方。乌头金翅清亮地叫了几声,张开大牙逼过来。黑虫似乎有些胆怯,后退几步,等乌头金翅越逼越近,突然张开大牙前冲,喷射般击中对手面门正中,将乌头金翅击了一个跟头。乌头金翅虽然飞快地翻过身,却再也不敢上前,下草试探也不再鸣叫。人们露出喜色,却又不敢大声喝彩。胖三傻了一样看着,木村慢慢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对陈无忌鞠了一躬:“先生的虫儿武艺高强,樱子佩服。”她汉语说得非常好,陈无忌一愣,站起来一半又慢慢坐下:“你们输了。”

木村微微一笑,把藕荷色泥罐推过去:“请问先生高姓大名,樱子有意和先生再战一场,不知先生是否肯赏光。”

大庆这时只觉得扬眉吐气,忍不住说道:“你们还有虫吗,拿什么斗。”

木村笑了笑没有理会:“我是兴亚院民间文化课的木村樱子,向来仰慕中国文化。先生如此技艺另我钦佩。所以想请先生日后再战一局,还请不要推却。”

人们都看着陈无忌,他收起黑虫慢慢说道:“我叫陈无忌,八月二十九就在这里等着木村小姐。我也要看看你们日本人的虫儿玩的如何高明。”

木村樱子轻轻一笑,并未在意陈无忌的语气,扔下藕荷罐转身离去。胖三不明就里地跟着,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陈无忌一眼。两人走远后,茶馆一下热闹起来,人们兴高采烈地说笑着。陈无忌和袁大庆转圈作了揖,收拾好蛐蛐罐走出茶馆。袁大庆奇怪地问道:“陈哥,这虫儿可不是您调理的,怎么还这么厉害?”

陈无忌微笑着拿出鼠须草,袁大庆看了半天:“敢情,这老鼠须可比草锋好使唤多了,可我听说好多赌局不让使这东西啊。”

“和强盗斗虫,还管这些规矩吗?他们进北京的时候可都是扛着枪的。哼。”

“陈哥,我服您!怎么着,三天后您真的要来?”

“这个日本女人就是专门为了搜刮我们的好东西来的,绝不能让她说咱们怕了!”

“对。陈哥,这几日不见我真还惦记您呢,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陈无忌笑起来:“有虫儿斗,你还有空惦记别的啊。我是来看看张大哥家的。”说完他神色黯淡下来,“张大哥没了,我一直都没来过呢。”

“您还不知道哪?张秀才死了没两天,她老婆就把房子卖了回香河娘家了?”

“啊?什么时候走的?房子卖给谁了?”

“就前几天,是那三林那小子撮合的,不知道是卖给了什么人。您管那些个干嘛,这两口子一走,您可算轻生喽。对了,那个邓子荣不再为难您了吧?要我说,您没事了就该回咱们马粪胡同,大家伙也互相有个照应。”

“我现在走不了了。”想起周蔓汀,陈无忌心里一下轻松了许多。

傍晚,陈无忌回到周家。周福小声问道:“刚才我出门儿,听说有个日本人和一蛐蛐把式约了斗局。别不是你吧?”

“是我,周大哥。”

“好家伙,您可是真不怕惹麻烦。跟日本人斗,那是闹着玩的嘛!”

“蛐蛐儿是咱们的玩意儿,没什么。”陈无忌说着走进后院,周福心惊胆战地嘟囔着:“这下可完了,老爷知道还不蹦高。”

晚上,周世昆从外面回来,周福马上说了陈无忌和日本人斗蛐蛐儿的事,周世昆吓的脸都白了,直接冲进后院,对正调理那头青麻头的陈无忌大叫起来:“你是不是成心和我过不去,怎么没完没了地给我招事,日本人的斗局你都敢接!赶紧的,向人家认输陪罪……”

“这斗局是日本人找我约的。”

“我不管,你赶紧给我认输。真要是因为这个给我惹了麻烦,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能认输!”

“好啊你,敢跟我顶嘴。信不信我把你关进局子去!来人,周福!”

周福慌忙跑过来,周世昆指着那些蛐蛐罐:“快,都给我砸了。我就不信了,你一个臭蛐蛐把式我都弄不了你!”

“老爷,咱再想想别的辙,可不能砸东西。”

“你也敢跟我顶嘴!”周世昆怒不可遏地抓起一根棍子要砸蛐蛐罐,陈无忌抱起那只青麻头:“既然这样,那我走!”

“走!你他妈给我走的远远的。我怎么这么背兴,招了你这么一麻烦!”

陈无忌进屋收起行李和那只青麻头,却无法挖出埋在床下的蛐蛐罐。周世昆又冲进来喊道:“你还不走,等着我叫人是不是!”

陈无忌不再犹豫背上包袱走出去,路过二门的时候,看到周蔓汀在柱子后面偷偷看着自己。这时周奉邦从一边走过来拦住他:“甭以为走了就消停了,你还欠着我们家钱呢。周福,把虫儿都给他带上。不给我斗虫儿你哪儿也去不了!”

陈无忌接过周福递过来的三只蛐蛐罐,大步走出去,此时路上已经没了什么人,偶尔有过路的行色都非常匆忙。空气很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郁闷少了很多,回头看了看周家大门,拔腿向前走去。

袁大庆家。

袁大庆:“我巴不得您回来呢。这下可好了,您就睡我屋,我在外间支张床就成。”

陈无忌:“那不成,怎么我来倒把你挤走了。”

“嗐,陈哥您就甭客气啦,咱们谁跟谁啊。这几天我总有事想找您唠唠呢呢。来,您把行李给我。”

夜深了,陈无忌躺在袁大庆的炕上却始终无法入睡,他担心那只淡黄罐,忽然又想起临走时偷偷张往的周蔓汀,又想到白天那个日本女人木村樱子。青麻头忽然在床边叫了几声,陈无忌看着窗外几乎满盈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陈无忌正扫着院子,袁大庆披衣出来,睡眼惺忪地说道:“陈哥,您怎么扫开地了,我来我来。”

“没事,就手就扫了。”

“嘿嘿,这院子是脏了点,八百年都没扫过了。”

“干净点住着舒服。”

两人正说着,门忽然被大力推开,胖三出现在门口:“嚯,还真让我逮着了,俩都在这儿呢。我今儿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的,要想好好的,你们最好别赢十七的虫儿。你们要不识相,可别怪我胖三心狠手辣。”说着一扶腰里的驳壳枪,“懂事的,就把木村小姐哄高兴了,说不定大爷我还有赏。”

袁大庆看了看陈无忌,他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于是也不说话。胖三嘿了一声:“你还别跟我装闷葫芦,话我放这儿了。要不是怕木村小姐生气,我今儿就能把你们拾掇了。听见没,别给脸不要脸!”说着转身走了。袁大庆气呼呼地说道:“这叫他妈的什么事,怎么这些人这么不要脸!”

陈无忌慢慢扫着院子:“别管这些。胖三没动手说明他有顾忌。咱不管,只要有蛐蛐,咱就跟他斗!”

周蔓汀的闺房。

杨灵犀一连串地说道:“什么,他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要走?他现在在哪儿呢?”

周蔓汀呆呆地看着那只笔筒:“我怎么知道他住哪儿,昨儿下午走的……”

杨灵犀哼了一声:“一准儿又是你爸爸的事儿,真是的……你怎么不拦着点儿。”

“我怎么拦啊,净瞎说。”

“你怎么不能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这可是才出了狼窝又进了虎山……”说完忽然明白过来:“周姐姐,我可不是说你们家呢。”

周蔓汀皱着眉头说道:“我可也担心呢。这日本人输了能干吗!”

注:第七章 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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